188、不胜其烦（三）

　　宿舍的同伴都在图书馆还没回来，爱珍草草地洗把脸，爬上自己的床铺，从书中抽出李大勇的相片，望着他吃吃直笑，点着相片上的额头轻柔地说：“你又要吃醋了，这回还真是陈年老醋，只怕要酸掉你的大牙。要是再不给我来信，我就让他酸死你。”

　　一边抚摸相片，一边想着和大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忽然想起他那句赶蝇驱蚊的话，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乐呵呵地笑道：“你这个小傻瓜还真有点先见之明。”

　　她一手拿着相片，一手伸进被窝。冰凉的手碰上炙热的肌肤，让她猛地惊醒，暗骂自己：怎么这般下贱！

　　自责归自责，但那份空虚孤独的火烧的她全身不得劲，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口上噬咬。手伸进去又抽出来，忽听到开门声，吓得她赶紧闭上眼装睡。

　　苏倩掀开爱珍的蚊帐，对另外两人嘘一声：“大家小点声，爱珍睡着了。”

　　心怡轻笑道：“睡觉都还拿着未婚夫的相片，可见她想的有多苦。”

　　苏倩叹气说：“她未婚夫好久没有音讯。”

　　“这男人呀，就只晓得自己快活。”心怡带着埋怨的口气说：“就拿我那口子来说吧，只要我不写信，他就不会主动给我写。”

　　苏倩笑道：“一样一样，我爱人倒是会主动写信，可每回信里都是几句老话：家里很好，女儿很好，不要挂念，好好用功，好好照顾自己，多一句甜言蜜语也没有。”

　　艳燕取笑道：“他们既然这么坏，你们干嘛还要拉着我陪你们上街。自己舍不得花，对你们丈夫倒是大方的很，明摆着口是心非嘛。”

　　心怡噗嗤一笑：“你这丫头，等你结婚就知道什么是为人妻为人母。”

　　冷艳燕乐道：“我要找男人就找一个整天围我转的男人，你们看爱珍姐多可怜，也不知道她未婚夫是怎么想的，差不多两个多月吧，一封信也没来过。”

　　苏倩道：“肯定有原因，没看这几天报纸吗？云南广西那边很紧张。她未婚夫是军人，应该是在备战状态，不能与外界联系。”

　　“你们说这仗会打起来吗？”冷艳燕有点兴奋：“要是打起来我就去当兵。”

　　心怡点着她的额头：“快去睡觉，别整天做不着边际的梦。”

　　刘爱珍悄悄把相片塞回书中，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迷糊中忽觉床在轻微晃动，难道大姐病了？她就着清冷的月色偷瞄一眼，顿时面红耳赤地缩回头。心想苏大姐这么贤惠的人都情难自禁，可见思恋之苦。

　　她又把手伸进被窝，却总觉得没有和大勇在一起好。暗自轻叹：你个冤家，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见得上面？

　　和刘爱珍共进晚餐后，汤佳贤心情很好，觉得两人关系更深了些，他决定在放假之前把关系挑明。尽管担心被拒绝后面子没地方搁，但经过一晚上的算计，无论从家世还是从他本人来看，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再说这事夜长梦多，万一让别人捷足先登，后悔药都没处吃。

　　他早早来到办公室，但刘爱珍比他还早，在自己抽屉到处乱翻，桌面上散乱地摊上好几本书，翻完抽屉又翻书本，一页一页的往下倒。

　　汤家贤问：“你在找什么？”

　　“一张相片。”刘爱珍把自己从寝室里带来的那本书往下倒，李大勇的相片从书页中飘下来。她惊喜地叫起来：“可找到了，吓死我啦，还以为你掉了呢。”

　　拿起相片放在嘴边轻轻一吻。汤佳贤伸头一看，是一位军人，还挺英俊。他见爱珍欣喜若狂，心里顿不是滋味。笑问：“这是谁呀？”

　　“我未婚夫。”刘爱珍把相片递给汤佳贤，笑眯眯地说：“汤老师，觉得他怎么样，还算英俊吧？”

　　“是不错。”汤佳贤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齐涌心头，勉强挤出一点笑脸。

　　刘爱珍喜滋滋地把相片收好，开始整理书桌。汤佳贤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小心点，在校读书期间是禁止谈恋爱的。”

　　“没事。”刘爱珍乐呵呵地说：“我和他的关系是在考大学之前就确定的，要不是因为读大学，我们俩的孩子都可以在地上爬。学校只是说校园内不能谈恋爱，可没说已经有恋爱关系的也不准来往，如果那样就太不近人情了。汤老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汤佳贤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笑道：“你谈恋爱挺早的呀。”

　　“哦，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学到中学再到高中都在一块。”爱珍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心花怒放地嬉笑道：“他爸爸还是我舅舅，今年过年我们全家都要到他家去团年。”

　　汤佳贤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近亲不能结婚，那样对后代不好，产生畸型儿的概率很大，再说法律上也不允许。”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刘爱珍像长舌妇一样喋喋不休：“我外公和他奶奶是后组建的家庭，为这事他还极力反对，怕两位老人影响到我们的关系。这小傻瓜当着全家和左邻右舍叫嚷着要娶我，呵呵……他那人说体贴也体贴，说温柔也温柔。就是一门不好，喜欢吃醋。要是知道有哪个男人对我有意思，那嘴就翘的老高，足可以挂上两个油瓶子，恨不得把人揍一顿才好。”

　　汤佳贤心里很不是滋味，强烈的自尊心迫使他不能表露出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问：“他在部队是干什么的？”

　　“侦察兵，是个小排长，本来准备考军校，但现在可能考不了。”刘爱珍一想到李大勇在最危险的地方，顿黯然神伤，脸也罩上一层淡淡的愁云，叹口长气不再做声。

　　汤佳贤也没心思说话，办公室静悄悄的，连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

　　刘爱珍在想：我是不是该辞掉这份事？如果现在提出来是不是做的太明显？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推后点好，等过完年再说。

　　而汤佳贤则在暗恨自己，连别人有未婚夫都没搞清楚就把感情倾注出去，万幸的是没有表达，如果被拒绝，还不成为全校师生的笑柄。可真要他割舍这份感情，他又心有不甘，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瞧她那高兴样子，两人的感情分明是深的很。不过也有可能是刘爱珍单纯，从小到大只接触过一个男人。树叶蒙蔽了眼睛就会看不见成片的森林，也许她跟我交往一阵子后会发现我比那个大兵要好上百倍千倍，我该不该继续追求下去？

　　一上午就在无声中度过，刘爱珍完成最后一张成绩单的填写工作，将名册放在汤佳贤面前说：“汤老师，这是我从各个教授那统计的学分情况，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下午就不过来。”

　　“怎么！有事？”

　　“下午我去买船票，准备明天回家。”

　　“哦，去吧。”汤佳贤站起身，很有风度地伸出右手：“祝你一路顺风，明年我们再见。”

　　“再见。”刘爱珍同他轻轻一握，拿着自己的东西快步走出办公室。天是那么蓝，太阳是那么灿烂，她拿出大勇的相片自言自语：“你还真能管点用。”

　　冷不丁的相片被人从手上夺去，冷艳燕咯咯笑道：“走路都要看，你未婚夫就那么好？”

　　刘爱珍忙跑过去抢，两人嬉笑着打闹成一团。汤佳贤站在办公室窗户前斜望着她们远去，忽然萌生一个想法：她是不是在骗我？昨天妈妈说话那么露骨。按理说她应该能听出弦外之音，难道她是为了拒绝我故意找出一张相片来？我在她心目中难道就没一点可取之处？

　　他越往深处想，越觉得自己可卑。那点与生俱来的自信和自傲也淡然无存，觉得自己像是脱光衣服的小丑，暴露在世人面前。他抬起手，对自己的脸狠狠地抽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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