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摩天轮

颜梓觉得自己脸颊发烫，说不定马上就会脸红，正准备转移话题结束这个胆战心惊的状况，窗外的打闹声不响，她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赵苒。”颜梓身体前倾，朝着窗外说。其实她本就没打算叫住赵苒，至于赵苒有没有听到，也就无关紧要了。

        “你朋友吗？”傅子安问。

        “对，我朋友。”颜梓视线还在窗边。

        “要去找她吗？”傅子安继续问。

        她的视线总算放回到他身上，“不用，她陪她男朋友压马路呢，我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说罢，又埋头吃了起来。

        赵苒很潇洒，脾气真实，动不动的“哎呀”声是最正常的状态。她拿了一杯果茶，姜岁视力很好，那杯果茶加冰，不过她今天不是生理期吗？

        颜梓抬头，发现那杯果茶已经到了徐岚手里，赵苒一副焉了的样子，有些不满却又不得不乖乖听话，无奈中包含着宠溺。

        再然后，徐岚手上多了一杯果茶，看样子是热的，他递给赵苒，凶巴巴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赵苒点头答应，一脸开心地接了过去。

        之后，两人就继续压马路，脱离了颜梓的视线。

        滴答滴答，加冰的果茶喷薄。

        颜梓起身走到傅子安身后，站到窗边，明明他们已经没了踪影，她却开口说。

        “我总觉得……”

        “什么？”

        总有一个声音问她为什么，她想了好久，终于有了答案。

        我总觉得，青春是最不堪一击的，虽勇，却似孤勇。美好之处又在于，哪怕单枪匹马一无所有，也甘愿奋力一搏，悬崖也好，荆棘也罢，我总要站出来，为自己的青春发声。少年自诩不是胆怯者，残枝落地，所有的勇敢都是惊慌。自以为是是我们特权，一败涂地不曾摧毁信仰，成长的道路不止，谁又被谁丢下。众人眼里成熟的大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少年。

        她欲自嘲，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肩膀旁似有似无的触碰，颜梓侧身转过去，却看到了傅子安的目光，他冲她笑，似一缕阳光，带有希望。

        眼睛里亮闪闪的，意气风发。

        她是为什么觉得他是天之骄子。

        哦，对了，是傅子安的眼睛。

        浑身清冷，好像凡事都不在乎，眼神却颇显野性，偏偏野性中裹挟真诚和柔和。

        极其鲜活，少年张狂，意气风发。

        就像曾经的她。

        却又不完全是她。

        那些冰凉又消失了，竟然有一点暖。

        你什么都不知道，颜梓看着他，内心百转千回，有你在身边，我，开始向往温暖了。

        她经常笑，嘴角没有扬下去过，明明是笑意满满，却让人觉得距离很远。

        她眼神很冷，但看到他时会笑。

        她将要说的话变了。

        “我总觉得，对面那家便利店，抹茶味的巧克力饼干可能还是没有进货。”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看不清来路，却早已坚定地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少年之行，道阻且长。

        她从来不信一帆风顺，可她却说傅子安是天之骄子。她赌他一世无忧，所求皆得，而她，可顶峰相见，亦可草草了之。或许她想让傅子安完成她曾经对自己的展望，其实是她想，一世无忧，所求皆得。

        “去看看？”傅子安问。

        “走。”

        果然，便利店没有进货，但是超市有，只是贵了一点。其实价钱不是什么大问题，贵也不是特别贵，但是却觉得可以等一等“物美价廉”的，至于等待的期限是什么，她压根没去想。

        想要跳出等待，就要付出一些什么，或是金钱，或是其他。

        超市里的抹茶味的巧克力饼干货源不断，大概是等待的期限到了，又或者是她想要让傅子安尝试美味的心超越了原本的想法。

        她买了抹茶味的巧克力饼干，出超市后，“还吃的下吗？”

        “可以。”

        颜梓拆开，拿了一块后，将剩下的递给了他，“给你，这个很好吃的，芝士味的有些奇怪，原味的会有点苦，抹茶味是甜的，而且是绿色，我喜欢的颜色。”

        傅子安接过去，也拿了一块，“确实是甜的，为什么喜欢绿色？”

        “因为绿色代表着生生不息，永远有希望，也永远不会失望。”说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和神情有所迟疑。

        似乎不怎么相信。

        她最信赖最尊重的父亲，曾经让她失望透顶。

        “永远不会失望。会的。”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失望，我，你可以完全相信。

        “会吗？”她问他。

        “会的。”他回答她。

        “会吗？”她看他的眼睛问。

        “会的。”他回答她。

        “会吗？”她笑着问他。

        “会的。”他笑着回答。

        傅子安，我想要的太多了，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就是忍不住，已经好久，没有人和我靠得这么近了。只有你，见过我曾经转瞬却入骨的溃败。只是那时，我还是很骄傲，而现在却跌落谷底。

        左娴她们对我很好，但是她们从未触碰过我这几年来“致命”的伤疤，一次次加重，一年年结痂不落。

        你就像是救命稻草，就陪在我身边，陪着我一直往下走吧，有些话说不出口，有些要求我也没有底气和身份提，可是，谁不想紧抱温暖呢？

        “傅子安，”他眨眼，认真听着，风吹起思绪，她在柏油路旁含笑，对他说，“我相信你，也永远不会失望。”

        这一次，她语气坚定，眼神温和，她真的相信了。

        从她撞见那一幕起，颜梓对任何人的信任度几乎达到了负值，也是从那天起，她对傅子安没了防备。她不是那种很容易就被蛊惑的人，假大空的话她能够分辨得出来，孰是孰非，谁真谁假，早就了然于心。

        因为当时前发生的事情，如今颜梓才相信他说的话。

        那一刻，如果不是傅子安，失魂落魄的她或许会出车祸。哪有那么多的倾心交付，不过是生死一线间的前因后果。

        “我答应你。”傅子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但是颜梓懂了。

        傅子安本来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之后他们去了游乐场。

        摩天轮慢悠悠地上升，一切风光尽收眼底，染满闲意，人潮川涌，熙熙攘攘的人间落在她眸中，四侧喧嚣，身边却很安静，对面的少年浅眠，鼻间像骤停了一只蝴蝶，她似乎隔着数厘距离窥见他眼眸。

        傅子安长的很好看，皮肤白皙不显病态，笑起来梨涡浅浅，眼睫分明，玉砌雕琢，雅而不俗，傲且不凌。

        没来由的，她轻轻碰了碰脖子上的项链，有一些事情，她没有头绪，也想不明白。

        似是撞到了盲区，又者，潜意识躲避。

        颜梓侧身看向下方，游人成群，密密麻麻一片，无数的人聚集在游乐场，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视力不该这么好。

        明晃晃的，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一处。小男孩约摸着十岁，阳光帅气，贪玩，拽着妈妈一起坐上了旋转木马，爸爸则体贴地护着她们，生怕出了什么事情，一个旋转木马，能出什么事情，但他就是细心又有耐心，视两人为珍宝，稀缺且易碎。

        再然后男孩被两人护在中间，蹦蹦跳跳的，不害怕摔倒，毕竟他知道，爸爸妈妈会把他抓牢，他们的路线东扭西歪，却在姜岁眼里画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直线，那是其乐融融。

        男人露出牙齿笑着，时不时点点小男孩的头，看似不情不愿，实则宠溺地满足他的每一个愿望，是一个很称职，很有责任心，关爱孩子的父亲。

        在喧嚣世界里，哪怕他融于烟火间，让人无法忽略的，还是那一身温儒敛傲。女人黑发长垂，似乎画着淡妆，但难掩风华。这样的搭配太过于引人注目，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一个懂礼貌、活泼开朗，从小就拥有一张祸害小姑娘脸颊的男孩。

        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惹人艳羡。

        颜梓开始麻木，瞬间混黑一片，此时，摩天轮升到最高点。

        她的视线突然被遮挡住，眼前出现了一双修长的手，阻止她失去理智。

        傅子安从对面来到她这边，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所有。下面的那个男人，是颜泽。而女人，却不是何颜。

        他想起高一时的那场痛哭，颜梓去找颜泽，却发现了小男孩，她不会怒吼，她不会要求颜泽说清楚，所以她一个人逃离了现场，然后撞到了自己。很难想象，如果当时他没有遇见颜梓，那个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女孩是不是永远都过不去那一天，不告诉任何人，不说给任何人听，一个人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慢慢刻塑灼心的那一幕。

        这样的话，谁也走不到她身边，谁也看不到她的脆弱，珍珠失了颜色，壳越来越厚，越来越硬，最后变成死循环，永远无解。

        他庆幸自己抓住了她，却更心疼她眼里的落寞，他宁愿自己在她的世界外，也不愿意看她失魂落魄，心动难解，心悸难消。

        所以到底，是谁错了。好像谁也没错，她怪不了任何人。

        傅子安遮住她眼睛，一把将她捞过来枕在他抵在她脑后的胳膊上，颜梓慢悠悠地倾斜，缓缓倒在了他的肩头。

        很轻很轻，她在向温暖靠拢，而他的肩头，是唯一的依靠点。

        傅子安一滞，随后将左手轻放，无声安慰她。

        他偏头碰上她的脑袋，良久后。

        “颜梓。”

        他说，“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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