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曲中有神

剧组拍完了“不期而会”部分的剧情。在片场对台词的时候，根据剧情，瓦尔泽需要哼唱几句歌词，他坐在查尔斯对面，查尔斯等着听他唱歌。

        “‘在隐基底的葡萄园内，我爱的人如押沙龙般俊美……’”

        查尔斯低头笑了笑。

        瓦尔泽盯着他。

        “跑调了~”查尔斯以为瓦尔泽唱歌不会跑调呢，毕竟他会弹钢琴。

        瓦尔泽没再按照剧本上的台词来，而是顺着查尔斯的话开玩笑说：“如果唱歌没问题，我就不学吉他了。”

        查尔斯配合地说：“你会弹吉他？”

        “嗯哼。”

        “‘我从未吻过他的嘴唇，因为我已经过了窄门。’”查尔斯接了瓦尔泽唱了一半的歌词，有时候他会把对方的台词也背过，“我想起来了，是空茴香秆乐队的《长胡子的修女》。”

        瓦尔泽继续接了下去。对完一遍台词之后，瓦尔泽练习着唱了几遍那几句歌词。查尔斯和他闲聊了几句和音乐有关的事情。

        没有配乐，瓦尔泽只能清唱那几句歌词。他提到了中世纪素歌——一种只有人声演唱的单旋律音乐。即使清唱，《长胡子的修女》之类的歌也总是和情节小说一样，有精心设计的起伏和机械的节拍。而素歌的调式不符合现代和声系统，自由、充满灵性——瓦尔泽用手机给查尔斯放了一段宾根的希尔德加德的音乐作品。

        查尔斯找助理凯南要了自己的蓝牙耳机，耳机隔开了片场的喧嚣，为查尔斯和瓦尔泽暂时辟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隐秘世界。查尔斯直接从歌声中体会到了一种宗教的永恒感——中世纪似乎耗尽了所有和永恒有关的内容，以至于现代的人们才如此贪恋短暂的事物。他仿佛在一片模糊的神性召唤中，拨开浓云得见圣母，瓦尔泽在他的身边，隐形如一个金色的影子。

        耶稣在圣女加大利纳恍惚出神时，打开她的身体左侧，拿走了她的心，三天后把自己的心放了进去。在宾根的希尔德加德留下的音乐中，一切隐秘的、和心有关的事情变成了事实。

        瓦尔泽收回手机，“门德尔松说，音乐不是因为太模糊，而是因为太精确，所以才无法用语言描述。你觉得呢？”

        查尔斯开玩笑说：“没准我们身上全部音乐性的因素都是记忆，在有名字之前，我们就听到过一切。2”

        场务开始叫人了，瓦尔泽和查尔斯结束了和音乐有关的对话。剧组每天的工作时间不算短，但真正能拍摄的时间并不长。拍完“不期而会”部分，剧组就收了工。

        剧组快要完成在维托卡波市的拍摄任务了。维托卡波附近没有适合作特里同山的取景地——郊区的山上植被不够丰富，除了树就是土和石头，并且山下的地里种着大片的麦子和向日葵，向日葵结子，麦穗转黄，镜头扫过去，只剩下一片金色。

        外联制片组选择到科莫湖区进行特里同山部分的拍摄。如果到了七月，随着气温升高，科莫湖区的蒸发量变大，就会进入几乎每天下雨的雨季。查尔斯他们要在七月之前尽快赶过去——离开维托卡波拍，他们就会转移到科莫湖区。

        实际上，《无词之歌》本来应该先在科莫湖区拍摄，但是阿尔文娜调整了计划。阿尔文娜是一位很为演员考虑的导演，或者说，她总是为表演的质量考虑，她会尽可能按照剧情发展的顺序来进行拍摄，以给演员足够的体验和思考时间。查尔斯尊重她的严格和执着。

        萨莫约特在酒店大厅里等着查尔斯，他们准备一起去吃晚饭。剧组快要离开维托卡波了，萨莫约特则打算在明天离开，然后和其他朋友去菲诺港住几天，他已经预约了菲诺港附近的斯潘兰酒店。

        查尔斯下楼的时候碰见了瓦尔泽。

        瓦尔泽也已经换了衣服，摆脱了拍戏时的状态。他穿了一件有蓝色竖纹的衬衣，衬衣的袖子挽着，露出了手腕，手指上戴着一枚简单的金质戒指。查尔斯忽然觉得迪奥说得没错——穿衬衣一定要露出手腕，展现出手部精致的线条。

        查尔斯一直没请瓦尔泽喝aperitivo，离开片场之后，他们两个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即使一起在片场听过歌，收工之后他们也并不联系。

        瓦尔泽和查尔斯打了一声招呼。

        他忽然问：“我的表现有些差吗？”

        “怎么会。”查尔斯说。

        “你好像在回避我。”

        “可能因为我们有各自的事情。”或许查尔斯确实在下意识地回避在私下里见到瓦尔泽，但他绝不讨厌他。如果查尔斯讨厌某个人，即使在片场，他也不会和对方说话——除了拍摄的时候。

        萨莫约特看见查尔斯和瓦尔泽一起下楼，问瓦尔泽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和查尔斯说，昨天查尔斯拍夜戏，他和瓦尔泽在一家酒吧遇见了，所以聊了一会儿天。昨天萨莫约特在酒吧里买了一份手工冰淇淋——意大利的酒吧里除了卖咖啡和甜品，也卖手工冰淇淋。

        瓦尔泽说自己有事，拒绝了萨莫约特的邀请。

        第二天萨莫约特离开了维托卡波。查尔斯和瓦尔泽分开去的片场，见到查尔斯之后，瓦尔泽在他的背后拍了一下。他拍得很自然——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查尔斯却隐约觉得有些不一样。

        他注意到瓦尔泽碰到了他——注意到，这本身就显出一些与众不同。

        阿尔文娜一直在旁边看着，她问查尔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瓦尔泽见了你之后，拍你一下。”

        其实查尔斯不拒绝别人碰他，甚至整天和萨莫约特勾肩搭背，“呃，没什么感觉，瓦尔泽今天挺活泼的。”

        阿尔文娜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下午收工后，查尔斯问瓦尔泽拍完戏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他们可以一起去喝一杯，瓦尔泽没像昨天婉拒萨莫约特那样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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