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无心去来

补完妆后，瓦尔泽又看了一遍台词，这次他的台词有些多，查尔斯没有和他一起对台词。维托卡波午后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查尔斯忽然有些困倦，这让他出神了片刻。

        维托卡波会让人变得懒洋洋的。这座城市的历史很久，市区保留了不少遗迹，这让它有一定名气，但也算不上非常知名，游客不多不少，建筑半新不旧。剧组在老城区取景，老城区的商业区有几条步行街，人们可以通过各条巷子走到另一条街上。

        查尔斯想起来自己和瓦尔泽跟着工作人员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楼房——商业区中的大多数建筑只有两层，但每层都很高。建筑的墙面上刷着米白色或者其他浅色的漆，油漆颜色中的轻浮感已被时间磨掉，在风和光中变得沉静稳重。

        他回过神，像是突然回到了现实，于是做出动作，抬头看了看天。维托卡波总是晴天，天空蓝而干净，纤云不生，那些浅色的建筑和石板拼成的步行街在白天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光晕。

        剧组里的其他人正在忙碌，发出各种声音。剧组里总是有很多人，然而镜头里出现的只有演员。

        剧务在喊人归位，查尔斯和瓦尔泽回了科尔嘉岛咖啡店门前的座位。

        咖啡店在中间的街上，店铺对着某几个店铺的后门，门都关着。店铺前面的建筑跨过了两条街——据说是一家在步行街间修了过道的旅馆，过道在二楼，一楼留出拱形的门廊，方便步行街上的人通行。咖啡店利用两面墙——旅馆一楼拱门边的墙和咖啡店自己的一部分墙面，围出一处方形花坛，种了两棵枇杷树。才泛黄的枇杷和深绿色的叶子与墙面搭配得恰到好处。

        除了原有的枇杷树，剧组根据小说复原了一些植物，比如红花忍冬和有着近乎黑色的花和叶子的美国石竹，石竹种在大花盆里，摆在室外的桌子附近。忍冬花已经种了一段时间，靠着枇杷树后的墙面生长得正旺。

        查尔斯和瓦尔泽的座位在枇杷树附近，正好挨着几枝红花忍冬。小说里写了——“蜜蜂围绕着红花忍冬，重瓣蓍尖细的叶子长出了陶盆”，博杜安因为和佩特里对视，移开了目光，看见了那些东西……或许他的心和蜜蜂一样乱。

        剧组真的找了几只蜜蜂来拍摄特写镜头。不过拍完之后，那些蜜蜂并没有离开。查尔斯坐下之后，甚至能听见蜜蜂翅膀发出的嗡嗡声。

        瓦尔泽也发现了，蜜蜂就在他背后，他问：“它们不走吗？”

        打光师顺口回答了他：“花上抹了蜜。我去让人把它们收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阿尔文娜说了“准备”，摄影助理读完场记板上的信息打了板。

        “开拍。”

        瓦尔泽问：“你感觉古典学院怎么样？虽然我不是那儿的学生，但是如果你觉得她不错，我也会觉得很荣幸。”

        查尔斯看着瓦尔泽带着那么一点儿期待的神情，像是妥协一般说：“好的，很不错。”

        “……嗯？”瓦尔泽笑着“嗯？”了一声，上扬的尾音里带着疑惑，还有几分探究的意味。

        查尔斯的眉毛微微一动，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然后看向瓦尔泽，“说实话，有些差劲。”

        “……嗯？”

        “古典学院很好。这杯咖啡难喝。”查尔斯突然忘词了。

        瓦尔泽小声说：“我的也很难喝。”

        阿尔文娜戴着耳机，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声音传了过来：“难喝也要喝。”

        阿尔文娜宣布重拍，查尔斯说了抱歉。没等助理凯南帮他提词，他已经想起来台词：“哈~哈~真的很不错。”

        瓦尔泽听见查尔斯那声奇怪的“哈~哈~”，靠着椅背笑了起来。

        阿尔文娜提醒道：“你们好像太开心了。”

        瓦尔泽捏着自己的脸颊，表情恢复了正常。

        “对不起，准备好了。”

        摄影助理更新了场记板上的信息，重新打板开拍。

        查尔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还是不好喝。意式咖啡不适合喝一个下午，它们在刚刚冲泡好的时候味道最好。

        瓦尔泽再次问：“你感觉古典学院怎么样？虽然我不是那儿的学生，但是如果你觉得她不错，我也会觉得很荣幸。”

        查尔斯歪了一下头，“好的，很不错。”

        “……嗯？”瓦尔泽这次的疑惑是按照台词来的。上次他“嗯？”了一声，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怎么接查尔斯的台词。查尔斯不该失误忘了台词，不过，他的失误同样也显出了瓦尔泽的拘束——都按剧本来。

        “哈哈，真的很不错。”查尔斯结束了玩笑语气，认真地说：“教学楼很有历史感、图书馆的书很多，环境很好，酸橙树的叶子也总是绿得发亮……而且食堂在假期开门。”

        “食堂……你有没有觉得，古典学院的食堂做饭有点难吃，经典猪血橙皮派、野茴香芝士蛋糕，他们总是有很多时髦的做法。”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蝴蝶落在了桌子上，可能是花蕊上的蜂蜜吸引了它。

        瓦尔泽和查尔斯都没有理睬那只蝴蝶。查尔斯看着瓦尔泽说：“不过古典学院的环境真的很棒，走出食堂就可以看见乌龟在水塘沿上晒太阳。”

        瓦尔泽在认真听查尔斯说话。查尔斯说完十分细微地错开目光，垂下眼眸，似是不经意，用手指碰了碰那只蝴蝶。

        瓦尔泽的视线追随着飞走的蝴蝶移动了片刻，又转回目光，下定决心坦白道：“我在布莱梅见过你，在大学里。”

        “你也在布莱梅读的大学？”查尔斯坐直身子。

        瓦尔泽回答完，阿尔文娜说了“结束”。

        “导演，要重拍吗？”

        “应该不需要。”阿尔文娜在看监视器，听见演员提问，低着头说道。“毕竟没有蝴蝶再飞过来了。”她抬头看了查尔斯和瓦尔泽一眼，“你们两个过来看看吗？”

        查尔斯和瓦尔泽走了过去，阿尔文娜回放了蝴蝶飞来后的那一部分。

        在监视器里，查尔斯更清楚地看到了全过程：在他错开目光之后，瓦尔泽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指上，顺着他的手指看到蝴蝶，在短暂的游移之后然后又落回了桌上，做了坦白。

        查尔斯又想起来阿尔文娜和瓦尔泽说的爱和死。目光，依旧是目光——你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当他的眼光随着你移动的时候，他在感知你的存在，你从他的视线确定自己存在着，而不是在做梦。

        pupilla，小娃娃。

        瓦尔泽的处理很不错。他长得漂亮，这并不意味着他脑袋空空，只能当电影里的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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