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眼睛一闭再一睁，周覆出现的地点从卧室的床变成了分部的大平层，面前的两台电脑上闪着待处理文件。

        原世界他就在为招标事件劳心费神，到了这里如果再碰一下工作那就是他脑子有坑，睡觉的点都拿来免费给人加班。所以他干脆撂在一旁不去理会，等着原身自己去处理。

        赵宁来得好巧，手里攥一只大红包，乐呵得像俄罗斯套娃。一进门就直奔周覆而来，开口就讲：“周总，祝您新年快乐，恭喜发财，万事如意，合家欢乐！”

        周覆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想一想之后，盯一眼台电上的日期，醍醐灌顶地说：“哦，明天就三十了啊！”

        “嘿嘿，”赵宁憨笑几声，光明正大地朝周覆伸手讨要红包，“周总，我祝福的话都说到这里了，多少得给点吧？”

        “我再给你还十句回去好吗？”周覆笑着看他，信手拈来几句烂大街的贺词，“祝你财源广进……”

        资本家都抠抠搜搜，是一块踢不动的铁板。赵宁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面去抓一把钞票，“别人公司过年都有年货，不是手机就是奖金。我辛辛苦苦给你打工好长一段时间，现在还专门跑来低声下气地给你拜年，你居然都不心疼一下。”

        听着好可怜。周覆的心却像是冰打磨成的，一挑眉，“采购部没有给你发东西吗？”

        采购部自然是照着周覆的意思发了，这点赵宁不能否认，但绝对不可能有老板本人大手一挥来的阔绰。他委委屈屈地控诉，“就那一点，够什么活？”

        “嫌少？”周覆问。

        “嗯，少了。”赵宁连忙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对面的周覆。

        “去人事部辞职吧，”周覆摆摆手，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你觉得哪家给的多就去哪家。”

        好烦人，钱没要到还得面临失业的危机。赵宁气急败坏地磨了磨牙，也不跟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周覆弯弯绕绕，“次次你出门应酬都是我在帮你挡酒，肝硬化都要被喝出来了，新年你不给个红包说得过去吗？”

        提起肝硬化，周覆恍然间想起了赵宁未来在医院检查出来的脂肪肝，医学课程他没有多听几次，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必然的联系。如果喝酒真的能酿成脂肪肝，那他还真有些对不起辛辛苦苦贡献自己身体的赵宁。

        念及此，他有些对不住赵宁，一边抓起手机，一边对他说：“行，你想要多少？”

        原来也不是铁公鸡一只和铁板一块。赵宁不去惊讶周覆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嬉皮笑脸地晃一晃手里攥着的红包，示意周覆掂量一下里面的数，嘴里却讲着心口不一的话，“不用很多，意思意思就够了。”

        周覆想忽略掉那只摇头晃脑的红包都难，手指在转账界面迟疑了一下，抬头不咸不淡地问：“五千够吗？”

        有些少，对面公司一部手机就五千起步。赵宁不好意思说出口，试探着问一嘴，“要不再加一个零？”

        真得寸进尺。周覆瞪他一眼，问：“你说韩元吗？”

        五万韩元折合成人民币三百都不到，够个屁吃。赵宁慌忙摇头，将自己晃得头晕眼花，退一步开始谈判，“那就再加两百好吧？凑一个吉利的数字。”

        腻腻歪歪谐音梗怎么说都不应该和赵宁来玩。周覆一百万个拒绝，随便输了一个数字进去，“得了吧，少占我便宜——喏，给你转过去了。”

        “谢谢老板！”赵宁还不忘说一声感谢，拎起手机去看消息，果不其然，一串五位数的交易记录大刺刺地挂在频幕上。

        他感动得稀里哗啦，眼下的周覆身上都镀了一层亮堂堂的金，俨然就是捧着金元宝的财神爷模样，险些当场刚给对方跪下磕个实实在在的响头，“周覆，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失策失策，他一丁点都不想和赵宁过一辈子。周覆嫌恶地缩一缩脖子，拍碎赵宁眼中发射过来的爱心光波，“别，我不爱你。”

        “谁跟你讲那种关系了？”赵宁美滋滋地收下从资本家手里死乞白赖得来的五位数，考虑着过年回家是否应该给自己精心捯饬一下，顺嘴问一下周覆，“你今年回家吗？”

        “不清楚，”想不起来今年有没有回家，周覆本人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话，在分部的这几年他就没回家待过几次，“你要是回去就帮我带点椰子糖回来，到时候我转你钱。”

        “就几袋糖而已，犯不着算得那么清，”赵宁阔气地摆摆手，免除了周覆的椰子糖费用，“那你和陈姐两个人待在这边不无聊吗？”

        以前是挺无聊，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一颗椰子糖正在这边等着他。周覆嘴里空荡荡，却感觉浑身都裹着一层刀枪不入的糖衣，“我不无聊，有椰子糖陪我。”

        周覆真爱椰子糖。赵宁觉得他的本体说不定就是椰子糖，嘟嘟囔囔地说：“你干脆和椰子糖结婚好了。”

        周覆听后不生气，就坐在老板椅里笑。

        赵宁只当是他在默认，拎着红包和手机朝门外走，倏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刹住脚步对他一本正经地叮嘱道：“你要是有什么文件要交给我处理就在下班之前，我明天早上的航班，初三才能回来。”

        手机响几下。周覆刚想回应结果被截胡，捞过来看，韩联社发布了一则st公司在三个小时后准备产品发布会的消息。再往下去翻，预计的参与嘉宾除了崔社长，还有担任首席技术官的李度希，后面再跟一大串不太眼熟的主管姓名。

        赵宁刚想走，脚都抬起来了结果被周覆呵住，只听他疑惑地问：“st今天有产品发布会？”

        “昂，”赵宁下巴一点，脚又收回来，“他们前年就在研发全息科技，一周前真给搞出来了，好一顿宣传——不得不说，st研究所真的有些能耐，指不定将来能成为业界巨头。”

        “不是st有能耐，是它选择的研究员有能耐。”周覆不觉得一切都要归功在st头上，作为首席技术官的李度希更是功不可没，如果st没有他，或许也能完成这项技术，但时间绝对要再往后延期几年甚至十几年。

        赵宁想了想，觉得周覆的话非常有道理，“也对，他们那个技术官还挺牛的，好像才二十几岁吧。”

        我看上眼的人能不厉害吗？周覆尾巴都朝天上翘，肉眼可见的欣忭爬上了他的脸，眼角眉梢明显比方才要更舒展。赵宁瞧着就费解，明明是对家的荣耀，为什么感觉是照在了周覆的身上？

        赵宁不理解，眼睛转一圈，转头就打算继续朝外走，结果又不如他的意愿，耳边传来周覆起身的响动。一转头，周覆笑眯眯地朝他走来，手一摊，讲：“把你的红包给我。”

        几分钟之后，赵宁拎着一千块钱的百元大钞折返回办公区，正巧碰见了在茶水间里攒局的陈姐，钱朝兜里一揣，跑上去跟她说：“周覆好奇怪，抢了我的红包就跑了。”

        陈姐手里泡一杯速溶咖啡，上面飘一点浮沫，靠在桌边听赵宁讲话，笑一笑，“我倒是忘记分他一个红包了。”

        说完，她侧过身体从窗口朝下往，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小跑着钻进大g中，随后就驾车扬长而去。好奇怪，他居然翘班了。她觉得稀奇，推一推赵宁，问：“他去干什么？”

        赵宁勾着脑袋朝下望，只瞧见一个车屁股远走高飞，“不知道，没跟我说起过。”

        “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和谁谈？文件还是电脑？”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清楚真实的情况，只好收回目光，一个继续待在茶水间喝咖啡，一个拖着脚回去敲电脑。

        李度希陪着崔社长一同前往发布会现场，时间还有些早，只来了一些铺设相关设备的工作人员。秘书抱着演讲稿从后面追过来，交一份给崔社长，又递一份给李度希，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不会有意外状况发生。

        崔社长随手翻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瞥见韩联社派过来的记者，温声细语地对李度希讲：“你先去休息室，到时候我找人去叫你。”

        李度希颔首，见崔社长大跨步地朝对面走去，与脖子上挂着一张工作牌的男记者相谈甚欢，勾肩搭背地向主会场迈进。秘书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呆呆地站着，与他打一声招呼，小跑着去核对发布会的整个流程。

        一个人待着也自在。他顺着走廊向里走，看见一个挂着“休息室”字样的房间就推门走进去，里面依旧没有人。坐进沙发，捞出手机正准备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结果巧合地撞上了周覆发来的消息。

        周覆：你在发布会吗？

        李度希一愣，猜测新闻里面应该已经报道过此次的发布会，恰好被周覆看见，讲：在休息室里面。

        前方一个漫长的红绿灯，周覆刮一眼指示灯的颜色，继续跟他发消息，说：你们这里进来需要工牌吗？

        他不会是要过来吧？李度希心脏都涨涨的，嘴角压不住向上提，但想起那个男记者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又觉得周覆应该只能在外面等着。叹一口气，笑不太出来，发道：应该需要。

        好想直接问他是不是要过来看，但手指在落下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万一猜错了就得闹一个大红脸。

        周覆的舌尖抵了抵自己的后槽牙，琢磨着眼下应该怎么混进去才好。灯变了颜色，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拍喇叭，他不方便再接着与李度希聊天，一脚油门朝前冲。

        李度希等了片刻都不见对方回消息，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将那个问题说出口，但回过味来又莫名感到失落，就像大人们拿摇铃逗小孩子玩，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开玩笑地收回。一般这种时候小孩子就会哭闹，然后便能得到心爱的玩具，但他不行，他与小孩子相差好多个年月日，哭闹已经不再适合他了。

        林静妍的消息在此刻蹦了出来，打断了他对小孩子能随心所欲的艳羡。手指一点，只见她发：哥，你车我开出去了。

        只怕又是载着女朋友去哪里玩。李度希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结果林静妍又发一个问好过来，不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倒像是在跟他报备。抿一抿嘴唇，说：别剐蹭了。

        林静妍立刻回道：肯定给你保护好。

        休息室的暖气开得高，坐在里面几分钟背后就出汗。李度希脱下身上的黑色羽绒服，露出里面的毛衣和衬衫，捞过桌上没有开封的水，一边拧开瓶盖口，一边去瞅林静妍又发过来的消息。

        林静妍接着问：嫂子也在现场吗？

        她似乎已经将周覆认定成了嫂子，周覆没有去计较过，她就继续这样叫，之前偶尔提及时也是延用这种称呼。

        李度希懒得去纠正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就深入骨髓的习惯，说私心其实也有，就像画家在作品上的署名，潜意识里将这件东西列入自己的所有物中。

        他喝一口水，顺着食管朝下坠落，手指在键盘上打字，讲：他进不来，需要工牌才可以。

        林静妍：这是什么难事吗？你直接给他一张不就好了？

        工作牌是批发的吗？李度希都无语。如果他有能力变出一张来就不至于窝在休息室里无聊地等开场，而是站在大门口守着一辆大g的从天而降。

        他有气无力地发：一人一张，我都没有多的。

        林静妍：好可惜，看来他只能守在屏幕后面看现场直播了。

        周覆将车刹在停车场里，抬头扫一眼台阶上守卫森严的门，进入需要查验工牌。他手上别提工牌了，就连一张白纸都没有，想要浑水摸鱼混进去似乎有些难度。

        思忖了片刻，拎起手机跟人发消息。他没办法进去见人，但可以要人出来找他。一段文字送过去，他觉得自己有这个魅力能吸引一只漂亮且中意的蝴蝶自愿飞出来——原本那只蝴蝶就只会对他亦步亦趋。

        天花板好高，吸顶灯也跟着拉高，影子落在地上都晕出一层暗暗的光圈。或许是因为防止有狗仔扛着摄像机见缝插针地偷拍，窗户被厚重的深色绒布遮住，同时也严严实实地挡着外面透进来的光。李度希垂下眼睛，盯着脚下的地毯看了良久，觉察到手机响了一下才回过神。

        周覆的消息像是一颗化开的糖，成了粘稠的水，缠上就陷入其中，从头到脚全都被甜蜜所包裹。他讲：好冷，我在会场外面，你能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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