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于情于理周覆都难以拒绝这个要求，只是度过一个在三百多天里平平无奇的夜而已，就连二十四小时都凑不齐。

        他端着咖啡的手指捏了捏塑料杯，由于压力的变化，吸管中的液面险些冲出牢笼，飞溅持有者一身椰香。

        下颌轻轻地点了点，划出一个短小的弧度，他应下了这个不值一提的要求，“你想要去哪里呢？”

        李度希挖空心思地想了想，愁眉苦脸得像是在研究世界级的难题，“图书馆吧。”

        好家伙，忙里偷闲得来的一个平安夜，不是约一场惊心动魄的电影，也不是一家声名远扬的餐厅，而是笔墨纸砚满天飞的图书馆。朝前推个五百年，朝后推个五百年，估计也就只有李度希一个人了。

        周覆有些许无话可说，嘴角本能地抽搐了几下。

        李度希撞见周覆脸上一望而知的无奈，以为对方不乐意，连忙又说：“要不我换一个？”

        他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度过才好，想参考一下林静妍和她女朋友的行程轨迹又发觉不可行，电影院不知道看什么片子，游乐场又太过幼稚，做工艺品……还是算了，周覆没有那个天赋。思来想去了老半天才堪堪定下了图书馆。

        周覆摇了摇头，他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没料到李度希的独树一帜，“不用，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李度希的耳垂又泛了红，转头提脚朝前走。周覆垂眼扫过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想着应该配一个暖手宝才行。

        纵向的大街上挨挨挤挤着眼花缭乱的奢侈品店，缝隙都留不出一寸来给蚂蚁建造能够穿行的隧道，但退而求其次，买一杯热腾腾的奶茶貌似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韩国人喜欢喝什么呢？好像只有冰美式，可是它不符合周覆的出发点，过分背道而驰了。

        周覆思忖了半晌，决定还是问一下当事人，这样既便捷又不容易出错，“你喜欢喝什么？”

        “拿铁吧，”李度希偏过头，注视周覆的侧脸，“你是想要请我喝吗？”

        “嗯，”周覆的目光在街上梭巡了一圈，正好发现前方不远处开了一家饮品店，里面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人，“那一家看起来还可以。”

        李度希自然没有任何异议，跟着周覆慢慢朝他所指的方向挪动脚步，雪并不厚，但他每一步都踩得不实，好似浮在一团致密的云里。

        推开门，走进店内，暖和的干燥气体扑面而来，瞬间便消解了浑身的寒意。

        周覆拎起柜台上的单子端详了几秒，琳琅满目挑得他眼睛疼，于是伸手推给了身边站着的李度希，“你想喝什么？”

        李度希敷衍地扫过一整张纸，抬手指了指周覆手里捧着的生椰拿铁，“你手里是什么？”

        “生椰拿铁，”周覆顿了顿，“你没喝过吗？”

        “没有，”李度希遗憾地摇头，“但想试一下。”

        “行，”周覆捞出手机，对面带微笑的店员说，“一杯生椰拿铁，要热的。”

        店员在机器上飞快摁了几下，抬头看向李度希，问：“加糖吗？”

        李度希则转头继续看向周覆，问：“你的加糖了吗？”

        店员震惊，为什么非要按照别人的习惯来。她疑惑地盯着两人看，好想问你们两人是个什么关系？

        周覆拎起自己手里的那一杯转了一圈，找到了杯身上贴着的标签，“没有，我觉得椰汁就够甜了。”

        李度希颔首，再度把目光转了回去，说：“不加糖。”

        店员应了一声，将机器开出的小票递给已经付款成功的周覆。去磨咖啡豆打奶泡，轻车熟路地制作完一杯后装好。

        她将生椰拿铁推上柜台，欢迎下次光临都飞到嘴边了，李度希拎起后与周覆手里的对比了一通，包装和大小都不一样，像是个赝品。

        “我和你的不一样。”李度希蹙起眉头。

        周覆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那一杯，比李度希的要高一截，“都不在同一家店里买的，怎么可能一样？”

        李度希颔首，“哦。”

        周覆似乎瞧出了李度希眼底的细微失落，想了想又找不到具体的原因，于是补充道：“不过制作方式一样，味道应该都差不多。”

        “是吗？那也可以。”李度希总算是笑了。

        两人提着生椰拿铁出门，被拒之门外的冷风找到了突破口，争先恐后地从打开的缝隙里挤了进来。店员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千篇一律的欢迎下次光临都说得有气无力，被风刮成了一道微弱的背景音。

        不过只是等一杯拿铁的时间，雪地里就落了好多的脚印，深深浅浅、大大小小，从四面八方过来，又朝着大街小巷里走去。

        周覆不喜欢踩着前人的脚印朝前走，低头左避右闪，尽量不去接触已经陷进去的雪。

        李度希望着周覆的行为，起先觉得幼稚，后来也忍不住学着他的样子亦步亦趋，陪着他一起幼稚下去。逐渐逐渐，他在这种行为里找到了乐趣，一边走一边玩，几次三番都差点踩到身边人的鞋子。

        中途，周覆接了一个电话，操起中文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只是零零散散地辨认出了“你、明天、我”几个简单的字眼。

        给周覆打来电话的是正坐在工位上将键盘敲得像鼓的赵宁，他不明白周覆一杯咖啡怎么可以买半个小时，所以打电话过来寻求一个答疑解惑。

        他憋着一肚子气问：“你人呢？一杯咖啡你是出境买去了吗？”

        周覆不好意思跟他说自己翘了班在外面陪人，只好随便扯了一个由头去敷衍，“路上给撞泼了，正在重新买，还得再等一会儿。”

        赵宁白眼要翻上天，肩膀和耳朵夹着薄薄的手机，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打着鼓点，“少来了，你那边的背景音大得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没听见。”

        周覆咧嘴发笑，像裂了口的开心果，“抱歉抱歉，明天我加班赔罪。”

        赵宁牙疼地问：“明天你不是要飞加拿大和那边谈技术引进吗？”

        “啊？”周覆有些懵圈，仔细回忆了良久都想不起来还有这档子事在等着他。

        赵宁都无语了，周覆不过就是出门一趟的功夫，怎么好端端的就把脑子给冻坏了？

        他觑着眼扫过窗户边上的积雪，已经有了消融的趋势，首尔再怎么天寒地冻也没有南方冬季的魔法攻击厉害吧？

        “明天早上八点多的飞机，我劝你不要在外面玩得太晚，否则你可能要改签了。”

        周覆问：“你是和我一起去吗？”

        赵宁眼角抽搐了一下，不满地问：“昂，不是我还是谁？难不成你还想带着美女去多伦多看枫叶林？”

        “……行吧，我尽量早点回去。”周覆斜眼刮过在雪地里玩得正带劲的李度希，他的耳垂没有之前那般红了，两只手稳稳当当地扣住咖啡杯，像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韩国的男孩子怎么都养得像朵娇花？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散思维，对于电话里的内容显得非常漫不经心。

        电话那边絮絮叨叨，“周覆，你是不是在哪个温柔乡里躺着出不来了？我跟你说对方的门槛上调了，你后天跟人谈判得有些准备才行。”

        有的地方已经被人踩得成了湿漉漉的冰，李度希不幸地碰上一块滑溜的冰，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朝着一侧歪了下去。

        他吓得捏紧了手里的咖啡，慌慌忙忙找平衡点，幸亏周覆眼疾手快地拿手腕勾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这才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个难堪的屁股蹲。

        李度希借着周覆的帮助重新站直了身形，耳垂又红了，转头对周覆做了一个口型：谢谢。

        “嗯，”周覆将握着拿铁的手从李度希的胳膊底下挪走，视线落在后者纤细的手指上，或许是在回应赵宁的话，或许是在回应李度希的道谢，他跟电话里说，“知道了，能处理好。”

        李度希继续朝前走，应该是刚才险些摔下去的缘故，他没再敢像方才那样大大方方地玩雪，走路的步伐都像是撞见“雪天路滑”的标志牌后开始小心翼翼。

        周覆一心二用，耳朵机械地收录赵宁的喋喋不休，心早就飞到李度希身上去了。见过李度希的兴高采烈，他便看不惯对方的谨小慎微，觉得有绳索束缚住了他的手和脚，迫使他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拿铁塞进李度希的另一只空荡荡的手中，一言不发地扣住后者的手腕，抓得结结实实。对上那人向他转过来的疑惑目光，眼睛转了一转。

        李度希看不懂，和他继续做口型：什么？

        周覆将手机拿远了点，凑近他的脸说：“你继续玩，我牵着你。”

        李度希的耳垂更红了，比绕着脖子围了一圈的毛线都艳丽。手腕上的热源是一只烧不尽的火炉，心里更是像塞了一座火焰山，烫得他都觉得应该立即下一场雪来降温才好。

        不过有了保护伞，他开始有恃无恐地玩，放心大胆地行走在每一寸雪地上，连方才险些害得他跌倒的冰也敢踩上去了。

        周覆低低地笑了一声，纵容着李度希的肆意妄为。他想，他本来就不应该束手束脚。

        收回电话，赵宁的声音便再度清晰，对方在喊他的名字，“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周覆敷衍地回应，“嗯，你接着说，我这里信号刚才差了点。”

        赵宁无语死了，雷暴大风都不见得能把信号塔给吹折，不过只是下了一场雪，难不成就正巧把信号塔给埋了？

        他狠狠地敲下回车键，声音大得好似捏爆了一只气球，“祖宗，就算你不尊重我，也尊重尊重你的事业，听我说完了你再去香车美女。”

        哪来的什么香车美女？不过就是和人雪天漫步，然后就是喝一个口味的咖啡，接着发展到了手牵手。

        周覆愣怔了一瞬，盯着自己的手有些许分神，又一次没有听清赵宁的后话。

        赵宁又重重地敲下空格键，更改了文字之间的间距，咬牙切齿地控诉道：“……祖宗，我服了你了，谈恋爱不要谈得这么难舍难分好吗？”

        周覆回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你说你说，我听着在。”

        李度希闻见耳边飞过来的咳嗽，以为是被风吹出来的，连忙扭过脖子去看他，小声地问：“是我刚才塞你那团雪把你弄感冒了吗？”

        周覆盯着他，摇了摇头。那团雪其实算不了什么，就像是被棉花做成的沙包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根本无伤大雅。况且他也不忍心破坏李度希的好心情。

        对面不知道又嘟嘟囔囔了些什么，他抿了抿唇，开口对电话里的人说：“你只管把到时候需要的文件都带好，然后明天早上开车来接我就行。”

        李度希不敢打扰他，怕是什么重要的来电，于是转回了脑袋，抬手去喝提着的咖啡。确确实实的椰子味，浓郁得几乎要将他溺死在其中，和他在中国购买的指甲盖大小的椰子糖是差不多的味道。

        他盯着周覆塞在他手里的那一杯看，手指悄悄转着杯身，直到视线能够将贴着的标签纸一览无余了才停下。心底默念了几声上面印着的店名，想着改天一定要去那里点一杯。

        周覆以为他还在对刚才的咳嗽耿耿于怀，于是一边嗯嗯啊啊回应着赵宁的话，一边捏了捏他的手腕，恍然间觉得瘦削，几乎一只手就能圈得严严实实。

        好痒。李度希眨了眨眼，不知为何想到了曾经在京畿道华城市麻道某家大型领养中心抚摸过的一只美短，它非常亲人，会乖巧地走过来拿脑袋蹭他的手腕。

        他将视线从咖啡上挪到周覆的脸上，与他对上了眼，脑袋稍微向一侧歪了歪，好像在问他要干什么。

        周覆也懒得再次将听筒挪走了，用韩语直接光明正大地说：“你接着玩。”

        李度希瞪大了眼睛，对于周覆的胆大妄为表现出震惊的情绪，虽然听不懂周覆到底在说些什么内容，但是他记得周覆曾经说过他接电话差不多都是在处理公务。

        周覆没再和他多说什么，双脚一前一后地交替踩在地上，稳稳当当地抓着李度希的手腕，两人并肩而行。

        他等了几秒没有听见赵宁的声音，拿下后发现依旧保持通话的状态，不解地问：“你还在听吗？”

        赵宁缄默了良久，沉吟了一下，非常严肃地抛出一个问题，“……你今晚是回家过夜还是在外面开房？”

        通话进行了五分钟左右，李度希自顾自地吸溜着生椰拿铁，脚下兀自玩着，走到尽头时对方的电话才暂停了工作，而周覆笑得前仰后翻，险些背过气去。

        他不懂里面是什么内容逗得他花枝乱颤，只觉得非常愉悦，心脏都软得凹陷了下去，像是含了一颗糖在舌尖分解它的甜蜜。

        李度希将握了一路的咖啡递给周覆，好心地提醒道：“给，你的咖啡，它快要冷掉了。”

        “没关系，几口的事情。”

        周覆接过，手掌心试探了一下，果然在冬季没办法长久保温，干脆就一下子给吸了个见底。

        李度希朝前走了几步，忍不住问了一句，“刚才是工作上的电话吗？”

        “算是吧，”周覆想了想，“提醒我明天早上八点多要飞加拿大出差。”

        李度希猛地停下脚步，“那你现在是不是就要走了？”

        周覆摇了摇头，手里的空杯也跟着他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说：“不急，我说过要陪你一个晚上那就是一个晚上，少一秒钟也不行。”

        李度希觉得悬乎，“你明天赶得上飞机吗？”

        周覆不甚在意，轻描淡写地一耸肩，“飞机都能改签，错过了这趟还有下一趟。”

        李度希一愣，硬生生将这句话听出了弦外之音，翻译过来后变成了隐晦至极的暧昧不明——我现在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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