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存在即必然

安逸知道，端木蕊是想见那个人去。他虽然答应了她，可是心里却很难过，练剑也无心了。他到正午时分就要睡觉，所以他看着太阳，看着沙漏，惦记着端木蕊，那个剑招就不成样子了。安羿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无端端地慌乱神不守舍。他看看安逸，一下子明白了。是这个家伙的问题！

        安羿索性坐下，看着安逸假模假式的挥舞着手里的剑。他鼓着掌，笑着看安逸！

        安逸故意不理会他，继续挥舞着。

        行了吧！何必做无用功！安羿揶揄他！

        安逸终于剑尖坠地，定下来！

        过来吧，歇息一会儿！安羿拍拍身边的位置。

        安逸坐下来。

        怎么了？

        没有！

        好吧！要不要我猜猜？

        你能猜到？

        别忘了，我也是你！你的心神不稳，我怎么会没感觉？

        好了，我们今天就这样吧！

        我去后院走走，你回去休息吧！

        哦？后院？等人吧？我感觉得到！

        安逸无奈知道瞒不过他，带着他一起到后门等端木蕊。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安逸的额头冒汗了。端木蕊还是不见踪迹。安羿不说话，他不问也知道是等谁，他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了。马上就是正午时分，安逸的困劲上来了，他使劲的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睡觉，可是当正午时刻到来，他还是睡着了。安羿看着睡在后门石凳上的安逸，心疼起来。想背着他回房间去，可是又不敢离开。他已经猜到是端木蕊偷偷下山去，叫安逸在此等她好瞒过师傅的。安逸睡着了，他得接替他。在他的心里端木蕊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何况端木蕊已经救了他们一次了。安羿静静地等着端木蕊，望着通下山去的那条小路，眼珠都酸了，小路上依旧空无一人。安羿的心提着，时间流逝着，他感觉可能端木蕊不会回来了。心口好痛，太阳已经偏西，躺在石凳上的安逸也痛苦的皱着眉。因为日夜都在一起，现在他们两个喜则同喜，悲亦同悲，痛也会都觉得痛，宛若双生。

        眼见着天色已晚，安羿背着熟睡中的安逸，回到房间里，安顿好安逸，给他盖好棉被。看着安逸的脸，想着他们的关系，安羿不觉暗自神伤。自己只是这个人的魂魄。而自己在镜中熟知的的自己的脸是另一个人的脸，是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的脸。他有些困惑了！也许想着的自己就挺好的，为什么要成为眼前的这个人呢？不是成为，是本来就是！他意识到他必须和这个人保持统一的想法，还好，他们爱上的人是同一个人！可是，端木蕊下山去干什么了？安逸是知道的，他也猜出来了，他不能理解安逸居然会答应帮她！如果是自己呢？自己会帮她吗？安羿摇摇头，而后又明白安逸无法拒绝端木蕊，自己也是无论内心离世如何不舍得，也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蕊儿妹妹是如此的可爱，单纯的好像是一粒种子刚刚吐出的新芽，又像是每一片新生的绿叶娇嫩欲滴，更像是清晨满山的叶片上的露珠儿，不敢稍有闪失就碰落了，顷刻间就失去了她！

        可是，也许现在已经是失落了！安羿悲哀的预感到！

        灵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的房间里，安羿出神着，根本就察觉到师傅已经来了。灵逸正好听见了他那句自语。

        你们知道什么是得到吗？

        安羿听声直接站起来，回转身来，给师傅行礼。

        师傅，你怎么来了？

        他睡了？

        是！

        你在困惑什么？

        师傅！我和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当然是，你在困惑这个吗？

        是！

        说来听听。

        师傅，我和他虽然心灵相通，可是传说人间的双生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们为什么必须要合体呢？我和他的性格完全不同啊！而且我不觉得自己想变成他那个样子啊！

        灵逸坐下来，指着另一张椅子，说：来。你坐下！听我慢慢地说给你听。

        安羿坐下来。

        灵逸说：其实你不知道，我们每个人，无论是身处三界何等的位置，都是一样的有两个自己存在着。通常我们的内心和我们的表面并不相同。你就是安逸内心的真实的想法。你刚才说的话，也正是安逸的感觉。在真实的感情上你们是相通的。这也就是虽然你历经千年的岁月都没有爱人的缘故。而今，你们在一起遇见了端木蕊，就是心神相通的，爱上端木蕊了，对吧？现在你们都觉得失去她了。万事万物都讲求缘法，相遇即是缘。最后的结局却是讲求机缘的。做着自己以为该做的的事情即可，机缘够了，自然就好，机缘不够，或许还要千年的等待呢！在人间，也是一样的，谁和谁在一起，谁与谁相遇，也是几百年前早就开始修得的。你修到什么样的程度，就会有什么样的缘分，不会多一分，也不会错过一分。记得吧！即使是你借得的这个肉身，也是你和他的缘分啊！细究起来，也不下千年了！而安逸的轮回也是他该遭受的业障，逃不脱的，原是该有的就一定逃不脱的！所以你现在不必纠结这些个过往。每个人生而有其必然存在的道理，这世间的万物无不如此啊！你们原本是一个人，没有人能改变的。也许只有你们真的合体了，你们才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人，才可以做你们想做的事情了！

        安羿觉得心内的沉重包袱放下了，也许到达师傅那种境界还很难，可是，只要努力，总是可以的！顺应存在，才是最高的悟道吧！

        师傅教诲的是，安羿以后不会再想这些个！一定会安心的修行！

        那就好！端木蕊没有回来吧？

        师傅知道了？

        我怎么会不知？由她去吧！原该如此！

        师傅不怪我们？

        怪，有何用？不怪，又如何？

        谢谢师傅！让师傅费心了！

        我只做了我该做的！一切都只顺应自然吧！

        是，师傅！

        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师傅慢走！

        安羿拱手弯腰施礼送走师傅，关好了房门，躺在床上，回味着师傅的话，其实师傅做的努力都是师傅认为他自己该做的，做了就好了。不必去管那结果如何，如同我们用心对自己喜欢的人，用心了就好了，也不必理会那结局如何，天定的结局，是改变不了的，几千年的修为才会有今天的结局，不是谁随便能改变的。

        内心逐渐安宁下来的安羿，慢慢进入了梦乡。

        端木蕊下山后，来到山脚下的小镇上，她不过是凭直觉来等他的，真的到了山下，她心里又觉得不安起来。安逸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可是究竟去哪里等温牧呢？他会来吗？等不到他该怎么办呢？端木蕊心里忽然烦躁起来。

        前面是个小集市，人不是很多，狭窄的道路两旁是担着蔬菜来镇上换钱的附近的农人，也有变了竹筐来卖的，也有自家的树上结了果子摘来卖的，店铺的门口是长长的招牌旗子，写着茶馆，杂货的名字在风中摇摆着。古旧的客栈门口，零星的几个人进出。端木蕊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她漫无目的的在集市上走了一圈，一转角是一个茶楼。她走进去，这个茶楼有个大气的名字：同源茶馆。

        您一个人？小二显然有点意外。

        是啊！

        那您楼上雅间请！

        在现世间，女子是不能单独出门的，至少都有个陪同者，端木蕊如何知道。她这是第一次真正在人间逗留。这里不比青阳镇古法纯朴，她闲游惯了。镇上的人也都认得她，自然不觉得不妥。这里可就不同了，女子单独外出会被视为出格的行为，不懂礼数，没有教化的。

        端木蕊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找了临窗的座位坐下来，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客人，小二问她要什么茶。

        细萝！

        什么？

        细萝啊！

        小二没有听说过有这种茶，只能说：本店没有您说的这个茶！

        这个是青阳观特有的茶，也是九天真人自己发明炒制的一种茶叶，人间根本没有。端木蕊不曾在青阳镇喝过茶，所以也不知道竟然没有这种茶。除了她师傅那里，灵逸那里也只有他师傅送来的一罐而已，在她来却是说是平常之物。

        端木蕊愕然，不知道下面自己该说什么！

        您不如换壶其他的茶吧？

        哦？哦！那么你们这里有什么茶？

        您来壶碧螺春可好？

        什么春？

        碧螺春！

        好吧！

        小二下去了。端木蕊从上往下看去，天气阴沉沉地，没有阳光，集市上的人都淡漠地站着或坐着，带着宽大的帽子，身披着奇怪的草做的衣服，端木蕊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为什么要穿不是布或者纱缝制的衣服。农人因为怕下雨，几乎都穿着蓑衣防雨，她的世界里没有这些的。华山的玉泉院里，她见过几把油伞，也认识，知道那是遮雨的工具，和师傅的一样。她自然不知道农人们是用不起油伞的。

        等着茶水的当儿，她已经把这个小地方看了个遍，无聊的缩回身子，看看面前的桌椅，还算是考究，黑黑的桌面闪着明亮的光。

        茶来了！小二吆喝着上楼来。

        端木蕊坐正，看着小二把一壶茶放在自己的面前，一只白瓷绿荷茶碗也放下了。

        您慢用！

        说完，小二下楼去了。

        端木蕊倒了杯茶，看着碧绿的茶水，却不想喝，她把玩着茶杯，看着上面粗制的荷花荷叶，想着这样的杯子配着的茶叶不过如此。配着？端木蕊想着这个词，就想起灵逸的话来。我们是不能配着的两个人吗？端木蕊逃避地不想面再想这个问题了。耳边清净的好像自己还在青阳观里的房间里，手中捧着的也是师傅那个透明的碧玉杯。

        一个人枯坐了许久，看看时辰也近中午了，端木蕊失望地站起身，窗外的人还是那几个，有些人好像已经走了，自己也该走了，安逸还在等着自己呢！端木蕊下了楼，准备离开。小二笑容可掬地跟来了，说：您的茶钱！

        哦！哦？端木蕊醒来般地答着。似乎对的，那茶自己虽然只喝了一杯，茶是要钱的。端木蕊忽然意识到钱！自己从不曾有过钱啊！她的腰间除了一方手帕，别无它物。这可怎么办？端木蕊囧住了。上下摸着自己的口袋，都是空空的。

        小二显然看明白了，敢情这位是没有茶钱了？不过是五文钱而已！

        您忘记带钱了吗？

        端木蕊赶紧点头。无助的问：你说这么办？

        小二上下打量着她，不像是镇上谁家的小姐，怕是谁家的亲戚吧？

        您只要说出您是谁家的，茶钱我们会派人去府上拿的。

        府上？那是什么？

        就是您的家，或者您住的的地方。小二说着，心里发笑，这么美丽的姑娘，居然有些痴傻，不知道什么是府上。

        啊？你来拿？

        是啊！

        端木蕊为难了。她住的地方，他也能去的了的？上下看看自家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给人家的，只除了耳环。端木蕊忽然想起来还有耳环，就想取下来给小二，取下来了，却又舍不得了。那是师傅说过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给了他，怎么办？不给又怎么办？犹豫间，想儿眼尖，就说这耳环至少够您在这里随便喝茶一个月了，就想伸手来取。端木蕊自然地躲闪着。

        住手！

        一声断喝响在围观的人身后。小二看过去，一个英俊美少年正走进来。端木蕊跳起来，那是温牧！

        她立刻就笑了！温牧走过来，不理会小二，只从端木蕊的手里拿出耳环来，细心地帮她戴上。小二赔笑着，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茶桌上几个年轻人刚才还跃跃欲试地想英雄救美，不料想却是看来一副温存的画面，都自惭形秽地离开了。

        给你，温牧把茶钱以一个极完美的姿势抛进小二手中，拉起端木蕊的手，说：我们走吧！

        小二在后面大声说：客官慢走！谁又理会他呢！

        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在等我的吗？温牧问。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

        端木蕊旁若无人地把头靠在温牧的肩头，路人侧目。温牧知道，这里是凡间，端木蕊的行为这些人都视作违背纲常伦理的，可是他才不管那么多。只要她高兴，别人怎么看又如何？走出短短的集市，端木蕊问：温牧去哪里啊？

        你想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那我们就去江南吧！让你看看另一种美景。

        江南？什么江？

        温牧笑了，说：看来我把你卖掉了，你都不知道啊！

        端木蕊假装生气地说：你卖！你卖给谁，我就跟谁走！

        温牧哈哈大笑：我舍不得啊！你还真是大胆呢！

        端木蕊也笑。问：你怎么会出了地宫的？温牧就把言心的话说了一遍。解释说：荷花在江南品种繁多，我们就去那里。霍云的身世，你可知道多少呢？

        端木蕊说：她在华山的时间不多，已经回去竹园了。闲聊时问起过安羿，安羿说霍云之前名义上是他家里的丫鬟，实际是保护他的。后羿请的，一直追随着他和他一起长大的。原来一直都不知道霍云有功夫，直到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才知道的。

        那你那次的易容是她给你做的？

        是啊！

        你看她的手法怎么样？

        纯属！原本不知道霍云这么厉害的！

        据我所知，天后的娘家是姓霍的凡人，因为天后的缘故全家升仙。而霍家的血脉却很薄弱，世代单传，几千年前的有关霍家的传说你知道吗？

        什么啊？不知道。

        霍衍，就是天后唯一的侄子。从小与明月公主，天帝的侄女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天帝赐婚。霍衍却在娶了明月公主之后失踪了，留下了一个女儿在霍家长大。我不知道夫人查霍云的身世是否是怀疑霍云就是霍衍的女儿。我只是不明白。夫人查这个做什么。可是为了见到你，我只能答应了。不管怎么样，你得找机会帮我查一查才是，要不夫人那里不好交代。

        端木蕊想到灵逸真人也曾经说过一样的话，当初她以为那个事情与自己无关。别人是什么样子，自己就要以其为忌吗？自己是自己！自己不过是个偶尔成仙的凡间女子，温牧也不过是地宫里无权无势的四公子，没有霍家的背景，也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明月公主，怕什么！现在温牧又提此事，却是为了霍云。

        端木蕊没有告诉灵逸说过的霍衍爱上狐仙的事情，她觉得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了，言心夫人为什么要追查霍云的身世？假设霍云真是霍衍的女儿，那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除非除非言心夫人就是霍衍爱上的那个狐仙。

        想什么呢？

        温牧，你知不知道言心夫人的原型是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

        说嘛！

        听说是一只千年的白狐。

        哦！

        怎么了？

        没有，只是见过她一次，就觉得她美丽的不同寻常，其他的女子见到她都会心生妒忌的。

        你这是在夸她？还是夸你自己啊？温牧说。

        什么？

        你比她漂亮百倍，在温牧眼里！你忘记了，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在玉带瀑布的上空起舞，那一刻，比天上人间的任何一个女子都美！

        端木蕊伸出拳头，要打温牧。温牧不躲闪，任她打。端木蕊打够了，温牧就势拉她坐在自己怀里。这会儿他们走到了山边的一个林子里，坐在石条上说话呢。

        端木蕊现在心里明白言心的意思了，可是既然已经是物是人非，就算查出霍云是霍衍的女儿，她又能如何？想想两千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的主角，今日却无闻地住在地宫里。端木蕊不禁有些替言心不值，她看看身边的温牧，忽然意识到，灵逸真人说那么多的话是怕往事重演，才会规劝她的。温牧，不也是地宫的人吗？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温牧忽然发现端木蕊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奇怪，于是问她：你怎么了？

        啊！没怎么啊！端木蕊笑着说，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波动。

        想去人间吗？

        现在不就是在人间吗？

        这里不热闹，我带你去江南吧！

        江南？很远吗？

        嗯，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到了。你只要闭上眼睛，我们马上就会到。

        好啊！

        端木蕊闭上眼睛，耳边风声呼呼的，不过片刻，他们就到了另一个地方了。这里是江阴县城，他们正在一座桥上，桥下是碧绿的河水，天气晴朗，微风徐徐。江阴县城门就在不远处，大大黑黑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地有点沧桑的感觉。

        你看，我们到江阴了！温牧说。

        这就是你说的江南？

        是啊！

        你母亲就是在这里的人？

        是！等咱们住下来，我带你去看她。

        好！你不是说她已经？

        是，我说的是去她的墓地看她。

        好！原来凡人的墓也可以保存千年吗？

        不是，我用了特别的方式保有的。没有谁可以靠近母亲的目的，除非我允许。明天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嗯！

        这里和你地宫里的建筑格式是一样的，你就是依照这里的房屋修建的你的别苑的吧？

        是啊！我在这里出生的，这里才是我的故乡！

        端木蕊笑了，你的故乡？

        温牧郑重地点头。蕊儿，你的故乡呢？在哪里？

        端木蕊呆住！故乡？难道不是青阳观吗？

        端木蕊失落地说：应该是青阳观吧！我只知道青阳观，华山，天宫，地宫......我是在青阳观长大的！

        你是你师父养大的？

        是啊！

        你师父没有告诉你你的父母是谁吗？

        没有！或许我就没有父母吧！

        胡说！谁会没有父母？就算是安逸，他生而为仙，也是有父母的。

        那你说，我的父母是谁？

        温牧心疼地抱着端木蕊，说：我不知道，不过你现在有我，没有父母有什么关系？都怪我不该问你，我以为你知道自己的来历。

        端木蕊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了，她打定主意回去青阳观的话，一定要问问师傅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谁也不是凭空而生的，无论如何她都要知道！她却不知道，不用去问师傅，当她走入江阴这个小城里的时候，一切的过去正在被她慢慢地翻开着，就好像我们走错了房间，看见别人知道的，我们不该知道的东西，事后，温牧曾经无数次后悔带着端木蕊去江阴，那是他以为的最美的地方，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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