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适的罪恶感

“唉！”我只感到一阵阵凄凉，****，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卷入其中的人，还能活下来，也要庆幸，因为有多少人走上了绝路。

        “你爷进了牛棚，晚上你爸爸自己一个人在家，还有人来敲窗吓唬他，一个小孩，时间长了，也就被吓出精神病了呗！”妈妈低喃的说。

        “我爷就是蠢，让帮捎纸条就帮忙啊？捎纸条，也不看看写的啥？”

        “可不是嘛，你爷就是个热心肠！”

        “热心肠，也分对什么事情！万一纸条说的是诬陷自己的事情呢？太傻了！这事也能干！现在想一想，那纸条上的事情本来就太荒唐了，妇女主任就开个玩笑，竟然能与骂毛主席是胖小子扯上关联，幸亏人家乡里有亲戚，要不然说不定被整得如何惨了！”我木然的说。

        “可不是嘛，就是那个想挤兑妇女主任的坏女人出的主意，她大儿子就找你爷捎纸条了！”

        “都怨爷爷自己太蠢了！”

        “人不能太坏了，那个坏女人目睹了自己儿孙痛苦的一生：她大儿子没得好，后来得了什么癌，四十多岁就死了！其儿子，也就是她的孙子，也得了什么病，小小年纪就开膛破肚做手术，都是缺德缺的！”妈妈迷信的说。

        “一切遭遇都跟我们无关！关键是他们把爷爷坑了，把爸爸害了！反过来想，也算咱家活该，谁让爷爷跟着干坏事了！”

        “****造孽啊，天地之间出了你爸这么一个精神病，我也太倒霉了，让我摊上了，这样的人还能娶着媳妇？竟然是我！唉，我怎么就上当受骗了！”妈妈带着抱怨说，

        “这就叫缘份，我爸不得精神病，肯定娶了别人！“我缓缓的说。

        “小免崽子，你说的什么话，简直不是人话！”妈妈阴郁着脸吼着。

        我的心乱七八糟的，这些陈旧的历史，其实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我知道了，有什么用？

        给我带来的是什么？

        是快乐吗？

        是自信吗？

        是幸福吗？

        全都没有！

        只有让我无比的悲哀！

        还有深深的自卑！

        什么该让孩子知道，什么不该让孩子知道，我妈一直没分清楚，或许她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她是一个自己都活得稀里糊涂的人，哪里又顾及得到孩子的承受能力？

        或者她以为小孩听听就算了，听听就过了，会象耳边风似的，对孩子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而又成全了她的诉苦。

        事实上，小孩子听了，不可能白听，会往心里钻，而且许多事情当时困惑，得不到解释，会在心底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即使到了成年，也情不自禁的回望，总找机会来解决这个心底的大大问号！

        小孩子最容易受伤，而且会夸大所受的伤害！

        有的事情或许在成年人眼里不以为然，不值一提，但是在小孩的心里如同一座大山，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孩子一但产生了哪种情境不适感或罪恶感，就将带着它们继续自己的成长，把一切感受化为自己人生的一部分，甚至指导着自己长大后的一言一行！

        比如，妈妈总是在和我说爸爸经历的悲哀以及她经历的悲哀，让我变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

        在我的生活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首先想到最坏的结果，从来没有往更阳光或更积极的方面想，然后在我的心空便飘起了小雪，继而是鹅毛大雪，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不如去死！

        不如去自杀！

        有时候想一想，我成长的过程是与自杀对抗的过程！

        而这一切全拜父母所赐！

        妈妈总在我面前毫不留情的贬损爸爸，这也给我带来了自卑！

        上学时或上班时，一提到爸爸，我就三缄其口，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因为我有一个坏爸爸，一个丢人的爸爸，而这种想法全部是妈妈灌输给我的！

        尤其她还说我一切都象爸爸，让我觉得自己那样丑陋不堪，令人憎恶，除了努力学习、娶得好成绩，我觉得自己似乎无路可走，可是有一天学习成绩下降了，我就觉得天要塌了，我要死了！

        这种想法一直缭绕着我，影响了我一生！

        这些主要是妈妈对我的影响，可是她根本承认！

        承不承认，我自己清楚，清楚自己走过的每一段路，以及流过的每一滴泪，还有痛苦的每一分钟。

        “****时，你爸有一个远房的堂姐，你爸叫她二姐，在市公安局上班，是侦察科科长，有一次，你爸突然就想起她了，就去公安局找她，结果门卫不让进，让等着传信，你爸脾气不好，不让进就硬闯，门卫就拦着，然后你爸把公安局的玻璃给砸了！”妈妈高昂的说，仿佛在讲述一个英雄的过往。

        “妈妈，****离我太远了，我出生的时候，****都结束了，我不想了解，就算想了解，历史老师会讲，妈妈，你别再讲爸爸的事情了，我真的不爱听啊！”我一边说，一边攥紧了拳头，感觉到自己的血脉涌动，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玻璃砸完了，你二姑出来了，二话不说就派个车把你爸送到了精神病医院，这一住就住了两个月！”妈妈一边说，竟然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感谢二姑拯救了爸爸，****期间敢砸公安局，那也是不要命了？没死就不错了！”

        “可不是嘛，就你爸，活着就不错了！还能娶到我，还给他生了孩子，真不知好赖！还一天天要告****的状，要告状也没人理他，因为他是一个精神病！”

        “你劝劝爸爸别一天天老抱怨了，不懂得好好过日子，现在****早就远去了，一切都是好日子，就往前看，别老往回看了！受不了你们动不动就反复讲以前的破事来折磨我，又不是我害的！”我认真的说。

        “你说你爸，没啥能耐，还敢砸公安局，也算有种，厉害！爷们！”

        “屁吧！没有二姑，他敢吗？就是昧良心的造孽！这回，你又欣赏我爸了，怪不得嫁给他，所以不要怨我的出生拖累了你！”我终于找到了为自己正名的机会，毫不放过。

        “拉倒吧，你爸身上的闪光点屈指可数，而臭毛病用火车拉，拉几天几夜都拉不完！唉，也就我无比善良，还愿意跟他过日子吧！”妈妈又上来了对自己无比自负、对爸爸无比嫌弃的劲儿。

        “你对爸爸的感情，真不太正常！”

        “啥叫正常，跟精神病怎么能正常！唉，对付过呗，混吃等死！早死早享福，早死早轻松，早死早解脱！我这叫盼死呢！”妈妈的思维跳跃极快，马上步入崩溃的局面。

        妈妈的精神状态完全传染给了我，让我也是时喜时怒，是一个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心情的人！

        当过年、过节的时候，别人特别高兴，我却特别沮丧！

        越是热闹的时候，我越想独自一个人清静清静！

        看着别人的笑脸，虽然身在其中，总感觉开心与我无关啊！

        而这一切，都是我家、我父母双亲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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