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我妈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自己也开始掉眼泪，不过她掉的是欣慰的眼泪。她说有生之年能看到我俩和好，也算是了却了她这些年来最大的一桩心愿。

        感慨完她就起身去厨房了，说是不打扰我们兄妹两人谈心，要去给我们切点水果吃。

        我一边擦鼻涕，一边偷偷瞥路辞，结果发现他也在瞥我。我只好掩饰性的又抽了两声，表示我依旧很忧虑很难过。

        “有什么问题，问吧。”他看了眼手表，语气相比之前跟我说话的时候缓和了许多，“给你二十分钟。”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于是我也按照计划好的问题开始问。

        “我想知道，高三的时候，也是按照成绩排座位吗？”

        他漫不经心的拔着鸡毛掸子上的鸡毛嗯了一声，当是回答。

        看他态度还行，于是我开始把话题往主题上靠，“那你跟你同桌，你俩的成绩差多少？”

        他突然掀眼皮看我，“你管这个干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是我操之过急了吗？我清了清因为刚刚哭得太过而有些沙哑的嗓子，“我是想说，那个，以我这成绩，我觉得还是跟学习好一点儿的在一起比较好，要是成绩差不多的话，我就，对我的成绩提升也没什么帮助，你说是吧？”

        我说完瞄了他一眼，这理由编的我有点儿心虚。

        不过他倒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于是我就又大胆的问了一遍，“所以，你跟你同桌，你俩的成绩是不是……”

        “就他那破成绩，”路辞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他考那几分怎么可能跟我差不多。”

        我试探：“可是，你刚刚不是说，是按照成绩排的座位吗？”

        他啧了一声，“成绩是一个因素，你不知道我多高？”

        我上下打量他，由于这会儿我们俩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所以就导致我一下没控制住往常对他冷嘲热讽的习惯，就脱口而出了，“看着也就勉强一米七吧。”

        “勉强一米七？我脖子上面顶了个脑袋你看不见啊？不考虑考虑给算进去？”他急了，忽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睛瞪得足足大了两个号，一脸“你是疯了还是瞎了”的表情。

        我立马捂住嘴，差点儿忘了还有求于他，于是赶紧诚心认错，我说我从小数学就不好，计量单位学了大半年才勉强学好，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

        他还挺吃这一套，瞪了我一眼就又坐了回去，翘起二郎腿等着我接着问。

        我又开始试探：“我记得你们那个班不是全年级最好的班吗？你同桌的成绩应该也差不哪去吧？”

        路辞不屑：“他一个艺术生，三天两头的出去集训，就算成绩再好，在我们班那也是垫底的。”

        “艺术生？”我想起那晚徐程安抱着篮球时的场景，开始自我怀疑了，“那，艺术包括体育吗？”

        他一脸鄙夷，“体什么育，你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

        难道我认错人了？我心里想，可是这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那么相似的背影吗？让我这么一个对背影如此敏感的人都分辨不出来。

        可我要是直接问名字的话，那未免也太暴露目标了。就在我开始抓头皮想对策的时候，路辞突然开口了，“不是，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干眨巴了下眼，由于事情的发展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已经完全脱离了我原本的计划，所以我这会儿只能持续哑口中……

        “你是想学艺术还是想学体育？”路辞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不过以你这可怜成绩，本科够呛，考专科又可惜。要是学个艺术，也许还能有点儿救，你不是挺爱画画的吗？”

        一听到画画，我忙点头，既然他都给我制造台阶了，那我肯定顺着下啊。我又燃起了希望，“那你同桌，他学的什么艺术？我，那个，就是想问问他怎么报的班。”

        “编导吧，具体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他可是你同桌，”说这话的时候我语气有些急了，意识到之后又心虚的小声加了一句：“有这么不熟吗？”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是谁规定的同桌就一定要无话不谈了？”他又瞪我，脸臭的像是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一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想跟他吵嘴的欲望，还扯出了一抹前两天刚在网上学的职业假笑，“那肯定是你同桌的问题了，他是不是很高冷啊？你看啊，你平时话这么多，人缘又这么好，怎么着也能跟他交上朋友吧？”

        “我怎么听着你这话这么别扭呢？”他皱着眉看我。

        “不别扭不别扭，我只是在赞扬你的社交能力，我……”

        他突然打断我，“不是说你焦虑的事吗？怎么扯这上面来了？”他把鸡毛掸子扔在一旁，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我看着你也没啥事了，不跟你耗了。”

        “我有事！”我立马站起来薅住他，摆出一脸痛苦相，“我就是想问问学艺术的事嘛，我想考个好大学，我不想让爸妈失望……”

        我说完这话的时候，我妈刚好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那抹欣慰的笑又出现了。我比刚刚更愧疚了。

        路辞也看见了我妈，于是便开始扒我紧攥着他胳膊的手，“学艺术你去找管钱的说啊，找我管屁事？”

        “跟你妹妹好好说话！”我妈快步走过来，把果盘放到茶几上，鸡毛掸子又拎手上了，揽着路辞，“吃完水果再走！”

        路辞臭着一张脸又坐回沙发上，抱怨道：“我又没说要吃水果。”

        “不吃水果那就聊会儿天，你妹妹这不还有话跟你讲吗？你这当哥的，能不能有点儿哥哥样？”

        路辞睨了我一眼，嘴撇的像是抛物线。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又在骂我了，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今晚暂且不跟他计较。

        但是我妈一来，我们的话题就完全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不过却有了意外的收获。也可以说，今晚的这次谈话，完全改变了我今后的人生方向。

        我真的去学了画画，打算走艺考这条路。我虽然从来没有上过专业的培训课程，但是老师看了我的作品后说，我是很有画画天赋的，只要基础功夫再多加训练，画技肯定能更上一个台阶。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都是在画室里度过的，每天的生活就是排线稿、画静物，排线稿、画静物……

        关于徐程安，我后来偷偷去高三教学楼看过学年大榜，他确实是跟路辞一个班级的，成绩在他们班垫底。但是从那时候起，一直到我高中毕业，我都没再见过他，也很少想起他了。

        青春期的感情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在路辞高考过后，我还曾试探性的打听过他的消息。

        那时候七月刚过半，路辞收到了我们省内最好的大学旭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爸妈宴请了各方亲友来庆祝。

        一群中年男女围在一起，从他们曾经的豆蔻年华聊到如今的四十不惑，从春花秋月聊到夏荷冬雪，好不热闹。只有我和路辞两个人坐在角落里干瞪眼。

        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小辈，而且又是专为路辞设的宴，饶是再不想呆，为了礼数，为了我爸妈的脸面，也得忍着，这点路辞比我更清楚，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早想法子遛了。

        我瞄了他一眼，喊了声哥。自从上次“谈心”事件之后，我就对他彻底改了称呼，毕竟戏都演过了，后期也得维护好了才能不暴露最初的目的。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些别扭的，但是叫着叫着就习惯了，路辞也是，听着听着就听习惯了。

        比如现在，他的反应就没有我第一次叫他哥的时候那么呆愣错愕了。只是懒懒的掀了掀眼皮，侧过身子瞥了我一眼，“干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在心里默念了n遍的那段话一口气吐出：“我明天就要去千房山写生了，要去两周，回来还要在画室集训，到时候肯定没有时间学习文化课，我就想问问，你那个同桌，他当时学艺术是怎么平衡专业课和文化课的时间的，我怕我到时候真的跟不上……”

        “他平衡时间？”路辞一脸不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一个整天忙着谈恋爱的，平衡什么时间？”

        “谈，谈恋爱？”我刚刚说出去的话仿佛没了声音，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嗡”地一声响，我看见路辞的嘴巴张张合合，但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就这么持续了将近十秒钟，最后只听见：“……另请高明吧你。”

        他说完后又转过身去，接着摆弄他面前的自制“特调饮料”了。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失恋了，我觉得自己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如果此刻再有一场倾盆大雨兜头而下的话，那就更有氛围了，但是天不遂我愿，外面依旧是盛暑艳阳天。

        而我却为此自我伤感了好些天，我哀怨自己的年龄，如果我已经高中毕业且已成年，那么我就可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为情买醉，感叹时光易逝，爱却难追。我那时候想，等我毕业我一定会把这顿酒补回来，去悼念我这逝去的未曾说出口的暗恋时光。

        但现实却给当时年少无知的我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等一年后我真正高中毕业的时候，徐程安这号人早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到了大学之后，竟因为路辞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让我和他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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