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传话的艺术

就两个时辰，谢荇之着急忙慌往后院赶去。

        进了庭院，快到赵婉娘房门口，深吸几口气，待气喘匀了，这才命守在外间的丫头禀告。

        得允，进门。

        堪堪踏进一只脚，抬头之间，见赵婉酿今儿分外亮眼，一身粉色曲裾，坠马髻上几支金钗，大马金刀上前来迎自己，觉得甚是晃眼。

        口比脑快，“婉娘，今儿怎的这般亮眼，好个偷穿女郎衣衫的浪荡子模样，我……”

        话未说完，赵婉娘阴阳怪气道：“哟，今儿谢二公子有空，来我这个小地方作甚，可不能耽误二公子公务。将军派我来此，可是襄助公子的。若是因我误了二公子上进，那可真真是罪过。”

        顿了顿，又打算说话之际，谢荇之连忙插话进来：“婉娘，咱两个多年交情，你可得饶恕则个。你知我素来是个笨嘴拙舌的，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谢荇之见着空档，好容易插上话，一番告饶赔罪，这才作罢。

        如此这般，好一会儿功夫，二人才各自找了地儿在窗前落座。

        坐定，丫头上茶水。

        谢荇之端起就是牛饮一口，赵婉娘“哎”了两声，阻拦不住。

        谢荇之一饮而尽，望着赵婉娘疑惑道：“婉娘，你来此，可瞧着不是来公干，而是来享福的。”说罢，望了望杯子，意犹未尽。

        赵婉娘一头雾水回望。

        谢荇之见状，暗道一声：就要上钩啦。

        “婉娘，你这茶气味清香，醇厚回甘，真是个好享受啊。”

        赵婉娘眼睛瞪得老大，直溜溜盯着谢荇之，好似不认识一般。

        “二公子，三两月不见，长进不少。”

        而后，颇为疑惑地望着自己眼前的杯子，盯了几眼后，举起品了一口，咂摸一番，未觉有甚，又举起品了一口，赞莫一番。

        如此这般，直至这小小茶杯滴水也无。

        低头瞧见没了，尴尬得老脸一红，但故作坦然，转头跟身旁的丫头喊道：“再沏一杯茶来。”

        说罢，转头望着谢荇之：“二公子，我怎的甚也没觉出来。莫不是你我二人喝的不是一个壶里出来的。”

        说罢，就抬手将谢荇之茶杯给拿来，置于自己跟前。左右好一番比较。心里暗道，都是翠绿模样的叶子，怎差的这般多，回头好好问问淼淼这是怎的。

        谢荇之从赵婉娘开始不停咂摸开始，就一个劲儿憋笑，而后见着赵婉娘越发认真，抬手就要拿自己杯子，当下暗道一身“糟糕”，这就要露馅。抬手一捂，却是晚了一步。之后便开始提心吊胆，祈祷这次装相，千万别被发现。

        眼见赵婉娘果真未怀疑自己，谢荇之这笑意憋不住了，眉眼上挑，乐呵起来。

        听见笑声，赵婉娘这才发现自己被骗，谢荇之这厮压根儿就尝不出来好赖来。就是个给个柳树叶子泡水也能叫声好的人，怎会懂品茶这等雅事。

        “仲明，你胆敢戏弄我。你且给我等着。”赵婉娘高声喝道。

        眼见到了这般地步，谢荇之也不忍了，索性大笑起来。

        赵婉娘起身打人，谢荇之亦是一跃而起，二人争相出了房门，就在这庭院中打闹起来。

        赵婉娘今儿身着曲裾，甚是难受，完全不似往日风采。

        这厢，正在石阶上大跨步之际，顿觉双腿黏住，无法迈开，前脚无处着力，就快往前扑倒。

        谢荇之逃跑间，转头回顾，恰好见着这情形，当下便一个回旋，转头往赵婉娘奔来。

        哪料行得过急又过慢。这过慢，乃是连赵婉娘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扶住，这行得太急，乃是自己回旋之际，身子不稳便着急前行，堪堪跑出两步，便头朝下栽倒在地。

        如此，二人正好作伴。

        狼狈不堪，打算各自回房梳洗一番。谢荇之抬脚往前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在此胡闹，忘得一干二净，回前院，怎么跟大哥交代。

        暗自骂了一声，一掌拍在脑门上。

        回身，就见赵婉娘将头上金钗扯下，握在手里，蓬头垢面披头散发模样。

        谢荇之张嘴便问：“婉娘，这是怎的，嫌弃这女子装扮碍眼不是。得了，你还是换回你的男装罢了。我们两，从小到大多少年了，我何曾嫌弃过你没个女公子模样。”

        闻声，赵婉娘回头久久望着谢荇之，再一次感叹自己当初眼瞎。

        自己用了月余，才从蛛丝马迹中知晓，大公子现今厌烦女子着男装，已是够傻的了。而这个成日跟着的，还甚也不知。

        遂并未回话。

        谢荇之见状，知晓自己又说错了话，当下“嘿嘿”一声，而后径直问道：“婉娘，这女公子成日将自己关在房内，这是在作甚？”

        再发不问，谢荇之担心自己的两个时辰可能一无所获。

        赵婉娘一听，想着这谢荇之刚从前院书房过来，当下便明白过来。淼淼近来受的苦，可得好好让人知晓，这不过是来了又被拒了五六七八次，这就又是三五日不来，是个甚事儿。

        遂佯装漫不经心道：“哦!淼淼近来在房里练功呢！二公子，你是不知，这功夫邪乎着呢。这才三日功夫，淼淼手上已经十来个洞，破了好几处皮了呢。”

        说罢，紧紧盯着谢荇之看。眼见谢荇之瞪着牛眼，满眼的不信，张了张嘴，惊讶道：“婉娘，你这莫不是在骗我。天底下，哪有这等邪乎的功夫。”

        赵婉娘生气道：“二公子，你好好想想，咱们两个从小一处长大，我何时欺骗过你。你说！”

        谢荇之：就你这腔调，早年帮你背锅，打架，洗尿戒子之事，谁还敢说！

        一脸憨相摇头。

        赵婉娘继续：“既如此，那我说的这话，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就是当着大公子的面儿，我赵婉娘也敢这么说。哼！”

        谢荇之听赵婉娘这般言语，心里想着，谁敢在大哥跟前说胡话，那不是巴望着早日投胎不是。当下便信了十分。

        “就是……就是……这般辛苦练功，也没好好休整一下，好好歇歇？”谢荇之心里叫苦，自己要是就这般跟大哥回话，三五日的马是少不了的。遂如此这般问道，盼望着婉娘给点儿好信儿。

        赵婉娘分外嫌弃道：“二公子，这小院里这般多人手，恐就你过得最为清闲。也不瞧瞧这都甚时日了，哪里还能好好歇歇。淼淼现今虽委实不济了些，但一日恨不得掰成两日来使。如何还有歇息之时。”

        谢荇之苦着脸，快要哭出来。“婉娘，你这话，叫我怎么跟大哥说！叫我怎么跟大哥交代！”

        青梅竹马的情义甚用处也无。

        “就算是搁大公子跟前，二公子你照实了说就是，有甚不好的。倘若真有甚不好，你回头再来找我就是，我替你担着。”赵婉娘拍着胸脯如是保证道。

        赵婉娘坚信，在这等二人三五日不见，又恰逢大公子生辰的紧要关头，带这等好消息，还能受罚不是。

        谢荇之见状，当下便信了十二分。想着出事儿了还有人替自己背锅，怕甚。

        这就同赵婉娘话别，回前院而去。

        衣衫不整，先且回房收拾一番，而后，谢荇之抬头挺胸，一副领赏模样，回到前院书房。

        在谢衍之下首坐定，胡乱拿起案几前的文书，翻看起来。一面盯着，一面思索着：虽婉娘说的都是实话，但这委实不是个好消息，我得好好措辞一番。

        打从谢荇之进来，谢衍之便盯着这货，等着回禀消息。万不料文书都批了两册了，还是一言不发。遂说道：“荇之，这两个时辰休息得如何了？”

        谢荇之猛然一听，脑中飞快闪过“这就来了”的念头，手里忍不住哆嗦一下，就差哭着说：大哥你这过于突然了些，弟弟我还未准备好呢！

        眼见谢荇之盯着文书发呆，并未答复，谢衍之提高声音道：“荇之，如何了？这燕国赋税的册子，可都拿反了。”

        双眼一瞪，定睛一看，果然如此。谢荇之这下不好再回避。

        遂转身，面向谢荇之：“大哥，婉娘说……说……女公子近日成宿成宿的练功，日以继夜，昼夜颠倒，还无甚长进。已经累得双手破皮出孔了……”

        谢衍之从“成宿成宿”开始，就脑子放空，眼神飘忽。想着：余夫人究竟对淼淼说了甚，能这般让人神伤难过。而后回过神来，听见“双手破皮出孔”。淼淼这都开始伤害自己了，谢衍之想到此处，当下便无法再安心公务。

        而后，抬手吩咐谢荇之出门而去。独自一人在书房中枯坐。

        九月底的天，早晚微凉。谢衍之身着单衣，就着月光走到后院，余淼淼窗户下。

        抬眼望着这仍旧亮着的门扉，站定，久久。

        眼见屋内烛火闪烁，余淼淼背对着窗户坐定，久久未动。谢衍之看得眼角生疼，流出泪来。

        我这几日未来，淼淼你是否就如同今日这般，枯坐到天亮，任烛火闪烁，独月光为伴。

        你既如此艰难，我自该来日日陪伴。

        窗户上人影开始走动，谢衍之的目光跟随这人影走动。

        忽然，人影一个不稳，突然往前扑到在地。

        “淼淼！”谢衍之当下便是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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