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巧之又巧

愁人是真愁人，回话也是必得回话。

        谢衍之低头看了看余淼淼低着的头，再定睛在这高挽的乌发，和束发的金冠，顿时觉得甚是碍眼。这打从出了洛阳，就未曾见过几次女装，这是要男子装扮到何时。

        这是成日里跟赵婉娘，这扛鼎力士在一起呆久了吧，回头就好好教导教导仲明，这憨货平日太好过了点。

        “淼淼，要我猜，这次应当才是陈川之人。”

        “伯渊，真巧。我也是这般想的。日前传信于陈洛，这厮应当转头就告知陈川。只是不知为何这陈川反而还来围攻我等，难不成这厮还有甚打算不成。”余淼淼抱着自己双腿如是说道。

        谢衍之听罢，心想，淼淼在自己跟前也是越发放肆了。这是好事，只是如此这般言语，从这口中说出总归有所不妥。不过又想到自己也早就挨了几回怼，这不甚文雅之事，也没甚大不了的。

        遂说道：“淼淼，在我跟前，你想怎样便怎样，无需顾忌着。但在外，你身为余家女公子，倘若身旁无一二人护着，切莫再说这些惹人不快之语。口舌之快终究是一时的，保重自己才是。”

        “谢伯渊，你这是嫌弃我没一点女公子的端庄之态，说话也不文雅。你且放心，我余淼淼也不是那等不要脸皮之人，等此番安全下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即刻就再不往来的话，余淼淼还是说不出口的，这点理智还在。

        说罢，还哼了一声，起身往洞口走去。

        还在错愕之间的谢衍之，望着这转身就走，飞快离去的背影，思索到，我这就是好好提醒，怕在外吃亏，没个人护着。怎的又成了嫌弃。我何时嫌弃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哪路神仙快来教教我，管先生快来教教我。

        这山洞可是无一人能够告诉谢衍之该如何处理这事的。

        无法，谢衍之只得忍着疼痛起身，往洞口走去。

        万不料刚走两步，便听见余淼淼怒气冲冲：“谢伯渊，你这条命可是我花了好些银子才救回来的。你要是不想要了，先把银子还我。阿爹辛辛苦苦给我攒的银子。”一面说着，一面朝谢衍之快步走来。

        余淼淼快步走到谢衍之跟前，一把将人掺扶起来，奈何自己委实矮了些，掺了跟没掺一样。当下气性又起来了，还算念着谢衍之重伤，堪堪瞪了两眼。而后，乖乖巧巧掺扶着谢衍之回去坐好。

        坐定，还有些不快：“谢伯渊，不要瞅着我脾气好，便欺负我。往后咱两真就老死不相往来。”说罢，仍旧在谢衍之身旁坐定。

        被人嫌弃又威胁的谢衍之，就差仰天长叹，自己是做了甚伤天害理之事不成，怎的如此艰难。而后又低头看了看余淼淼，叹气道，罢了，当初不就是因着被人上门奚落才注意到这女郎的。往后的日子，自己小心些便是。

        还是说些正经事好些。

        遂说道：“今日等大伙儿醒来，便着手这脱困之事。淼淼你无需担心，就算我现今无甚能力，荇之和外间一众侍卫定能护着你回幽州的。”

        余淼淼正暗自生气，听见谢衍之话语之中，似有放弃自己的打算，顿时怒从心田起，抬头，急中带怒：“谢伯渊，你这是说甚，咱们铁定都能好好地回幽州。好好地看着这青冀二州被人拿下。”

        这话说得容易，而今众人有老有小，还有女眷和伤者，简直是逃命路上的绝命队伍。被困这山上，火也不能生，连采个野果子都得小心翼翼。余淼淼开始担忧起谢衍之来。这秦神医怎的还在睡。

        说话间，众人一一醒来。谢衍之看了一眼，而后将外间情况说明。

        谢荇之听罢，说道：“大哥，我等还是先派人再次查看一番，再行定夺，可好？”

        谢衍之点头，秦神医抱着小公子也点头。而后，吩咐侍卫查探。

        确认无人围困，几人收拾一番，便准备下山。

        行路见，秦神医吵吵嚷嚷：“都是你兄妹三人，不对，你这不是兄妹三人。天下皆知，这余家可就一个女公子……罢了罢了。总归被你等人连累，早知今日，就是给个聚宝盆。也懒得搭理尔等。”

        言语之间，抱着小公子，在山间仿若平路，疾步前行。

        众人惊叹，这莫不是哪座山头的得道高人，怎的如此神武。

        待到正午，一行人终于行到半山腰，眼见要下山之际。突然前方探路的侍卫回禀，前方十里之处似有人围困。

        听罢，秦神医率先反应过来，转头朝众人疾步行来，躲在谢荇之身后，探着个脑袋：“所言属实？”

        侍卫道：“我等不敢欺瞒公子。”

        谢荇之转头，看着躲在身后的秦神医，嫌弃道：“神医这般作甚，来者左不过青州或冀州之人，这六两箭，神医可是能救的。害怕个甚。”

        “仲明，不得无礼。快向神医赔罪。”这等关头，可不能得罪这救命的神仙。

        此时，余淼淼上前对着众人说道：“现下可不是挣这一时意气之时，当想法子避开山下围堵才是。性命大过天，何必在这等小事上计较一二。”

        谢荇之碍于兄长之命，上前拱手表示歉意。

        当下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商讨起来。

        余淼淼说道：“神医原在此间不远处赁了间屋子，可曾有到过此处？”凡神医之辈，都是应对这山川峡谷了如指掌，余淼淼如是想着。

        “我知道个甚。你等来时见着的屋子，这才赁下不到五天，你一便行人闯了进来。哪里来得及。”说罢，顾念着怀中小公子，未能做摆手之态，但这脸色倒是颇为嫌弃。

        眼见这又要吵吵起来，谢衍之说道：“若是神医信得过我，我有一计，可助我等脱险。”

        “速速说来，还等个甚。”

        “晚辈少时，尝观这大晋山川地理志……”

        话未说完，又被秦神医接过：“速速说来，你的法子呢。这等因缘关系且不去管他。”

        谢衍之听罢，朝众人一一望去，见谢荇之，余淼淼皆是如同秦神医一般，遂直接说道：“若是所料不错，此间往东十里，那两座山之间应当有个接口。就算是来者围堵，这人数铁定不会很多，我等寻这松懈之处，便可脱险。”

        说罢望着众人。

        其余人等，皆是相互看看，而后余淼淼率先说道：“伯渊，我听你的便是。”

        谢荇之和秦神医见状，也点头同意。

        如此，一行人往东行去。

        一个时辰之后，果见两山之间，一个小小缺口，可容三五人通过。

        一行人立定，待侍卫先行查探，确认并无埋伏之后。才一一上前。

        秦神医抱着小公子，先行一步，余淼淼在后，谢荇之掺扶着谢衍之再后，其余侍卫等人殿后。

        众人小心翼翼，恨不得一人八只眼，六条腿。个个脚下生风，奔得极快。出了山口，便是缓坡。

        一口气还未缓过来之际，忽然一声箭宇之声，连带着一声泣血的“伯渊”双双向谢衍之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谢衍之虽有伤在身，行动颇为不便，但是丝毫未能影响其听觉。忽听从远处袭来箭宇之声，顿觉不妙。打算低头之际，又听得一声惊慌失措的“伯渊”，误以为是淼淼在唤自己。当下惊慌地朝余淼淼看去，却不料被人从背后一把摁倒在地。

        再说这谢荇之，也是在惊愕之间被人一把摁倒在地。

        却说这使箭之人，立于对面山头。在放箭之前，跟头领确认道：“头儿，来了没？”

        而后，远见一女子一身红衣，起着高头大马而来。眼见到谢衍之跟前之际，大力一挥，又是一根六两箭，急冲冲朝谢衍之而去。

        眼见三人一起倒地，这才满意而去。

        临走前，心里念叨着，此事已成，结果如何，就看天意了。望神明先祖保佑，主公之愿，定能圆满。

        先来说说，这一声泣血的“伯渊”出自谁人之口。

        出自冀州女公子陈洛之口。

        陈洛偶然得知谢衍之有难，千里奔袭而来相救。却不料，救人救在了这最关键的时刻。

        陈洛从缓坡下骑马而上。眼见谢衍之就在跟前，听见箭宇之声，当下一声“伯渊”便脱口而出。纵马向前，飞身而起，将谢衍之兄弟二人，摁倒在地。

        再说这众人。眼见这三人滚到一处。侍卫即刻上前救起。而后一一平放在缓坡上，各自手握长刀，侍卫一脚。

        谢荇之倒是无甚大碍，颠簸着自己起身，一瘸一拐走向谢衍之。眼见这素白长袍，从左肩，到胸前，再到腰间，满是鲜血。当下便跪倒在谢衍之跟前，双手抱头，哭出声来。

        秦神医望着谢衍之，慢慢踱步上前，嘴里骂骂咧咧：“这人也忒难了些。我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才将你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这才几日功夫。这鬼差是在跟我抢人不是。若是如此，可得让你好好尝尝我的厉害。我秦概可是拿了人银子就得好好替人办事的主，这个人，你可是抢不走了。”

        当下便将小公子置于一旁，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囊，取出一颗，喂与谢衍之服下。

        扶起来，喂水之际，听见谢衍之喃喃之声，似在说话。凑近一听，是个“箭”字。

        即刻转头，朝谢荇之怒道：“你这甚用处也无的憨货，你大哥让你把那箭取回来。”眼见谢荇之跌跌撞撞起身，继续骂道：“这是亲生兄弟不是，怎的差了这般多。真是怪哉。”

        陈洛起身之后，如谢荇之一般，也是呆呆地跪在谢衍之跟前，声声伯渊，字字泣血。

        单就余淼淼一人，从侍卫将人抬起，到秦神医喂水，再到骂谢荇之憨货，皆是静静立在原地，动也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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