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半醉

江纵看着沈知烟离开的背影，眸底极快的闪过丝波动，只一瞬便平静了。

云沧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了江纵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与公子说话还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更让人惊讶的是，公子全程竟没有一丝反驳，任由着那位沈姑娘出气。

是出气吧？

云沧想了想，随即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出气。

“公子，接下来...”

“找人来看看宁佑的伤势。”

“沈姑娘那边，需要去解释一下吗？公子您明明不是这样想的，若是因为误会让沈姑娘心生怨念，明日刑部那里怕是不会尽心。”

江纵眸子动了动，最终摇了摇头：“不用。”

他不在意沈知烟如何看他，他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理解他。

同样的，沈知烟很清楚明日的事情一旦成功，对她来说是巨大的好处。

如今岫由玉的去向他基本已经能够确定，但致命的是，需要证据。

对方的身份并不普通，没有确凿的证据，决不能打草惊蛇。

“继续调查事发之日的那批岫由玉如今在哪里，对方还没来得及将岫由玉处理，一定藏在了某个地方，挖地三尺都要给我找出来！”

“是。”

——————

沈知烟没有回府，而是罕见的找了家酒肆，寻了偏僻的角落，一杯一杯的往自己嘴里灌。

竹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大约明白此刻沈知烟心里的难过。

她紧皱着眉，一把抢过沈知烟手中的酒杯：“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了？”

沈知烟没有醉，只是目光有些茫然，没了酒杯，她撑在桌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

“竹月，你说如果我知道这件事，我还会那样做吗？”

竹月不明白沈知烟没头没脑的话：“什么事？哪件事啊？”

沈知烟没有回答她，她只是垂下头，低声轻喃：“我应该记得的，我记得那个与我一般大的少女，笑着送我兔子布娃娃，她说那是她母亲亲手缝制的，我也应该记得的，记得宁佑每次送来的棉花糖...”

她再抬起头，眼中已经噙着泪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一般重复着那句话：“竹月，我应该记得的，我应该记得的啊！”

话落，眼泪顺着通红的眼眶落下。

竹月平日虽愚钝，可她是跟在沈知烟身边最久的人，也是最懂她的人。

几乎是一瞬，她脑海里便浮现出当初沈知烟设计整个计划时，将宁佑算计进来时，沈知烟的一瞬犹豫。

但那时，她只以为宁佑是被利益所惑，便也不再犹豫。

竹月突然明白，沈知烟这份突如其来的情绪，叫做愧疚。

可为什么？

她没有问，有的时候，她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沈知烟像是喝多了一般，整个人趴在桌上，任由泪水掉落。

其实竹月没有想到的是，除了愧疚，沈知烟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迷茫。

她呆呆的望着角落处的窗口，外头还在飘着雪，不知何时才能停。

明白了宁佑为何会背叛轩玉居，惋惜着那样明媚灿烂的少女还未来得及看这繁华的世界，更痛恨为何罪魁祸首依旧逍遥自在。

而让她心里彻底崩溃的是，宁佑的即将死亡，是自己一手造成。

轩玉居负了宁佑，而在她的设计之下，宁佑最后的死亡竟然是为了轩玉居。

为了轩玉居能洗脱与方家勾结的罪名，一切嫌疑与罪名，都会落在宁佑的身上。

而这一切，是沈知烟从一开始便预料到的结局。

宁佑事发当日的离去，那日的不在场证明，宁佑左手上的刀伤，皆是出自于她手。

正因为此，她才会更加难过。

宁佑背叛轩玉居是事实，可方家之事究其根本，是她的手笔，如果没有她，方家不会贪下岫由玉，不会找到宁佑，更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她像是陷入一个死胡同一般，将自己绕在里面出不来。

她想了很久，如果事先知道宁佑的事情，她会不会放弃。

答案是不会，甚至那时的她会因为知晓这件事而去设计一个更加完美的局面，去利用宁佑的报复心理设计出令林眉无法解开的局面。

沈知烟对自己感到不耻，感到可笑，更感到迷茫。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对着江纵发脾气，不过是在江纵身上看见了相似的自己。

她讨厌那样的自己，可又不得不接受，接受这个冰冷，只会利用没有感情的自己。

竹月轻轻叹口气，又将酒杯送回了沈知烟的身边。

“姑娘心里难受便喝吧，喝多了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沈知烟没有说话，她将脑袋埋在臂弯里，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外头天色都有些暗了，沈知烟才缓缓抬起头，还有些未散去的酒意，但整个人却是清醒许多。

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这世间需要真相，我需要，惠儿也需要。”

竹月惊诧之下，眸中流露出几分欣喜，她知道，沈知烟又回归成那个谁也打不倒的沈知烟了。

“竹月，走吧，回府吧。”

竹月重重的嗯了一声。

两人走出酒肆，却正好碰见神色难看的江纵。

两人对视，江纵愣了一瞬，随即轻轻动了动鼻尖，眉头皱起来：“你喝酒了？”

“江大人难不成还要管我的私下生活？”

“你的生活我不想管，只是首辅府已经到我暗狱来要人了，沈姑娘一边说着要与我澄清谣言，一边却又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旁人不知，还以为你我二人在暗狱呆了近一日做了些什么呢。”

看着眼前少女双颊有几分红晕，眸子中有些酒意，浅浅笑着，半倚在竹月身上，额间碎发凌乱，显得娇媚勾人。

不断地有路过男子双眼放光的眼神扫过来，若不是看见一旁的江纵阎王一般的神色，怕是已经有人要上前搭话了。

江纵见状，脸更臭了，眸子沉下几分：“原来素来端庄的沈家嫡长女竟也会在外头喝得半醉。”

“江大人生气了？”

沈知烟轻笑一声：“江大人，你我二人清清白白，莫说现在，便是以后，待方家之事结案，你我二人便再无瓜葛，到那时谣言不攻自破，不会毁了江大人的姻缘的，至于今日之事，是我欠考虑了，我回去会与父亲说清楚的。”

她说完，便倚着竹月要离开，江纵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一把拉过沈知烟。

“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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