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豆大的眼泪都来不及反应夺眶而出，视线一下子就被水雾模糊。脸上突如其来的泪痕一时间不止让老师愣住了，也让林予茳不知所措。

        “你这妮子。”罗老师就这桌上的纸巾就往林予茳手上递：“我就问问你情况，啥都没说呢。”

        林予茳的嗓子梗在那里，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用纸巾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手指不安地相互搅动着，视线并没有往老师那头看。

        “最近压力太大了？”

        “我……”话卡在嘴边，哽咽的声音再次占据上风。干脆不说，林予茳轻轻地摇了摇头。

        罗老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要强，肯定是压力大了，但是不说出来。老师看得出来。”

        这样一句，好像是探到了林予茳心上最柔软的部分，那份理解。林予茳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搁在膝上的手上。她一直没有说，或者说她不知道怎么说。第一次，长到这么大第一次面对这种未知的焦虑，她根本压制不了的焦虑感。

        她只是一个学生，一个小女生。她害怕考试失利，她害怕名次靠后，她很害怕看到每一次成绩单。她更害怕，她的弱项——数学，再一次把她往后狠狠地拽。怎么可能不在乎，一门数学，她的排位全靠数学牵动。她也想洒脱，说服自己尽力就好，但是最后的结果真的只是一个尽力就能满足吗？上岸两个字，寄托了她太多的期盼，也重重的压着她喘不过气。

        “我已经……已经一个星期了。整天吃不下饭，白天晚上都会哭，到家里才会缓解。一在学校就会这样子，我睡得很晚，每天晚上脑子里面……全部都是一些很零碎的片段。我根本睡不着，每天我也会很早就醒过来。没有原因，一起来就会发呆……我也尽力去调整它，但是……但是我根本做不到。考的不理想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对我说，你对不起你父母、你老师、那些对你一直抱以期待的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一次又一次，不断在我耳边说。”林予茳的声音比往常都要小，头发散散地披在肩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的嗓子很沙哑。

        “我并不是故意要考的很差，故意放弃考试。可是，我真的克制不住对自己这么糟糕状态的失望。我感觉……感觉我自己……”

        “快要撑不下去了。”说出“撑不住”三个字的时候，林予茳整个人的身体都抖得很厉害。她的手背上全是她一滴一滴的泪。

        罗老师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有这么大，把纸巾往她怀里一递：“不要那么悲观。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老师们都看得到，你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你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老师，你有事也可以随时告诉老师。不用那么逞强。你呀，就是太懂事了。”

        林予茳不作声，安静地听他说。因为她没有答复，办公室里面也安静得很。气氛突然就变得尴尬，罗老师还想说些那些安慰她的话，但是林予茳这么安静他并不能确定林予茳能不能听得进去。

        好在，林予茳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

        又和林予茳说了一会，虽然竟是些安慰鼓励，但是林予茳整个人都没有之前那么沮丧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一声敷衍的应和都没有。但是罗老师能感觉到，林予茳听进去了。最后就把她放回去，打算先观察再做下一步打算。

        倒是班主任说让林予茳先回去调整心态的时候，林予茳点了点头。林予茳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教室，而是先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面的自己，素面朝天。脸上的泪痕被水拍走，未干的水渍粘在脸上，哭丧着脸，很丑。想试着挤出一个笑脸，发现整个脸一变化，更丑了。

        回到教室，林予茳的动作是比较轻的。离得远的同学可能没感受到，但是同桌的李南乔是知道的。

        李南乔并没有找她搭话或者看她，还是保持在林予茳离开之前一样的写作业。安静，两个话唠之间很罕见的安静。离得近，连彼此之间呼吸的频率和气息声都能听的清楚。

        因为哭过，林予茳的呼吸比较重，时不时会抽纸巾擦鼻子或者擤鼻子。她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这个鼻子通红，眼眶发肿的状态，真的很糟糕。

        好在，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很早，回到教室差不多就晚自习下课了。林予茳走的格外早，没有和往常一样与李南乔告别，也没有留下写作业，直往宿舍赶。

        好累……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上的凉风拍打在林予茳的脸上，发丝被吹的在风中发疯般地乱颤。感受不到一点冰凉，她只知道自己要休息，睡觉。估计是手没地方搁，她把手兜进了刚刚披上的校服外套。扎手。小东西在口袋里面，棱角刺得林予茳的手心发疼。

        是一张小纸条，展开，碰巧路旁的路灯打到这方小纸上，是李南乔豪放不羁的字迹：

        别灰心，我们一起加油。

        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惊喜，再度被泪花打湿的朦胧视线里闪烁起了零星的光芒。

        ……

        窗外是黑压压的一片，天气不好，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东西。在窗户上，只能看见班级的人影、灯光还有自己。

        直到，重点班的放学时间到了。各种琐碎的声音都在班级里面响起。张知和的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但是这次眼神里面明显参杂了些什么，在思考？

        贺晨初从抽屉里面翻找东西，和前面坐着不动的张知和讲话：“刚刚遇到什么硬骨头了？办公室回来人就不对头。”

        刚刚张知和说去办公室找数学老师问题，但是回来人就有点闷闷的。别人可能觉得张知和是那种冷冷的，但是玩下来，贺晨初知道张知和就是慢热型，其实话很多人很好。

        张知和没回复他，自己收拾了一下东西就站起身来，等他。

        不想说咯。贺晨初挑挑眉头，把抽屉里的东西找了出来揣兜里。当然也不是别的东西，是今天的“家书”。随后抓了后窗台的伞就和张知和并肩往外头走。

        贺晨初也不是不想和他对象一起走，他也已经在心底骂了这个延迟下课一百遍了。但是没办法，他没有一点反抗的资本。

        一路上贺晨初也没有再和张知和一直“叭叭叭”，只当张知和是在思考某个数学题了。

        张知和的确去问了题目，但问的问题并不是很难，老师随便讲了一下他就弄明白了。老师让他帮忙去四楼拿一下她的资料，可……

        他没有看见林予茳的脸，但是那阵阵的抽泣声和空气中弥漫着的安静氛围。他真的很熟悉，也就在一两年前。心头不自觉地一紧，他接受不了那种哭声，无力、无奈还有些许的愧疚自责交织融合在伤感里。贴着墙壁，他感受不到冷风吹了好一阵的墙壁透过那单薄的面料渗进来的凉意，只觉得心上凉的很。

        站在六楼的走廊上，他盯着四楼的走廊很久，直到看见林予茳擦着眼泪从办公室出来往卫生间走。风没有停，一阵一阵刮，张知和的眉头不伸，眼神泛着不知名的寒意，嘴唇被他抿得有点失了血色。

        因为成绩？因为排名？因为数学？很多种猜测在张知和的脑子里面翻腾，他想不出来，或许说他不确定。

        至于为什么自己会注意到她，因为她哭了？哭的那么伤心？还是因为她数学实在是太烂了？张知和的心里在思考。女孩子哭起来，都一样吧。女孩子数学差起来，应该都一样吧。

        想到这里，张知和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

        老师开导了之后，林予茳的情绪和心态转变的很快。可能是因为发泄了出来，她的状态不像之前那样压抑和紧绷。恢复到了上课和李南乔讲讲八卦，下课和李南乔打架吵闹的样子。还因为这样，被班主任说两个人玩心重沉不住气。俩个人只是点头应下然后一笑而过。

        至于和秦禾，她也只是日常和她见面然后一起去吃饭。林予茳嫌六楼人太多就去的少，秦禾觉得楼梯难得爬就也只有饭点才会下楼。

        两个人的话题也很多，每天两个人挽着手并肩往学校餐厅走一聊一吃就是一个饭点休息。

        林予茳觉得日子过的很开心，很多事情不再那么困难不再那么忧愁。做不出的数学题就不写了，算不明白的运算就不算了，写不出来的简答题就不写了。她还可以和好朋友聊聊天扯扯八卦，日子

        照样过。

        可能有时候情绪就是这样，转变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找到一个正确的契机口。

        日子也就这样数着数着，眼睁着，墙壁上的倒计时从“9”开头变成了“3”开头。过一天少一天，在老师的课堂上过，在同学们的嬉笑声过，在一所学校白天到黑夜黑夜又到白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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