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浮开楼

浮开楼的丝竹声开始奏响，这局举办在民间的“群臣宴”便算是真正开始了。

        觥筹交错之间，谢青双在人群中穿梭，觉得自己见到了太多眼熟的大臣。

        “果然如沈迎丝所言，这群人还真的是颇为不同啊。”谢青双的内心觉得感慨万千。

        虽然之前谢青双已经在暗桩的情报上对此早有耳闻，但亲眼目睹时，仍是觉得自己结结实实地开了眼界。

        昨日还在光至殿群臣宴上唯唯诺诺，连个酒杯都端不大稳的治粟内史王大人，现在正和一众人攀谈，高声地说着话，激动得他气血上涌，面色发红。

        而负责保卫光至殿，一向在她面前表现得十分外向与英勇的郎中令赵大人，如今却是一个人坐着，安静地喝着酒。

        那个说自己一向滴酒不沾的文渊阁大学士林大人，一杯接一杯，如今看来居然是个真酒鬼。

        看着这群名不副实的朝臣们，谢青双真切地想着，她大兴朝不会要亡了吧。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其他事物转移了。

        诸多的男子一拥而入，他们抱着琴，戴着面具，看不清脸。

        当然也不是为了什么神秘感，那些人似乎是浮开楼内的琴师。

        她以前听沈迎丝说，楼里的琴师都是来自浮开楼下的乐坊，乐坊的男子家境贫寒，但并不出卖色相，弹琴也算是来讨一门手艺吃饭。

        谢青双的余光好奇地转向另一边，只觉得身边的琴师举止有些僵硬。

        这琴师一身的水青色，戴着张银色的面具，遮挡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那挺翘的鼻尖和饱满的嘴唇。

        谢青双盯着那嘴唇上格外明显的唇珠，只觉得十分熟悉。

        她勾勾手，那琴师见了，有几分踌躇，但还是往谢青双的身侧挪了挪。

        “随意弹一曲就行。”谢青双附在那男子的耳边说道。

        温热的气息扑在青衣琴师的耳畔，痒痒的。

        他抬手拨弄那琴弦，琴声却称不上熟练和流畅，像是许久没有弹过的模样，生疏得紧。

        青衣琴师自己听了，透露出几分窘态。虽然身边的官员不甚在意这琴音，但他依旧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弹奏。

        谢青双见他有些尴尬的模样，微微探身，伸手按在那琴弦上，示意他不必再弹了。

        但青衣琴师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只见那摁在琴弦上的一双手，纤纤如玉，白皙透亮，还涂着红色的鲜艳蔻丹。

        谢青双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面色一滞，迅速将手抽回，缩进了那深绿色官袍的衣袖中。

        “糟了……刚刚忘记这蔻丹了，怕不是要露馅了……”谢青双在心中暗道不妙。

        但她又及时正了正神色，装作一脸坦然，看向那青衣琴师，神色自若。

        她见青衣琴师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做声。

        “你不能说话？”

        谢青双看他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相信他不能说话。

        她也只把这当作是小插曲，心中并未在意。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她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不自在地抠起了那甲上的蔻丹。

        这场聚会还在继续着，并且在那铜钟被敲响，发出巨大的声音时，隐隐达到了最高潮。

        谢青双早早就已找到了那梁朋兴，并且坐在了临近他的位置上。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那青衣琴师也跟了过来，不过她也并未阻拦。

        这位新上任的盐运司副使，风头正盛，与多个人攀谈了许多轮，整个人已经是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欲坠。

        他眼神是朦胧不清的，但在看向谢青双的方向时，却是骤然一亮，变得清明了许多。

        谢青双的心一跳，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直接略过了谢青双，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身边的青衣琴师面前。

        那梁朋兴嘿嘿一笑，十分急色地伸出手，想要对着青衣琴师做些猥琐的动作。

        谢青双知道这事她本不该掺合，奈何，谢青双觉得这一幕着实辣眼睛。

        “美人被欺负，着实是不能够的。”她这般想着，忍不住地管了闲事。

        情急之下，谢青双慌乱地把身边的青衣琴师，一把搂进了怀中。

        这样的情景有些诡异，毕竟一个瘦小的男子将另一个更高的男子搂进怀里，实在是称不上和谐。

        此时，相拥的两个人，他们的瞳孔都在剧烈地颤动着。

        谢青双故作镇静地说道：“怎么，大人这是要夺人所爱吗？”

        她的余光扫到了对方与自己的深绿色官服，有些心虚地想着：“都是六品，官威倒大，拿什么威胁这个梁朋兴？”

        幸运的是，那梁朋兴已经是醉得迷迷糊糊，连话都说不清了。

        “那……那行，本……本大人是不会……夺人所爱的……”

        “倒是义气。”

        谢青双脑海中出现了奇怪的感想。

        她听他还重复了一句自己刚刚口而出的“夺人所爱”，也不知该做何感想。

        “那梁大人……”

        只是谢青双这一句话还未能说完。

        那梁朋兴显然酒品不佳，又开始发酒疯了，他的表情似乎很生气，伸手就往琴师的面具上用力挥去。

        那青衣琴师躲避不及。

        “噔——”的一声，淹没在偌大的浮开楼和混乱的人声中，并不明显。

        面具掉在了地上。

        “是你？！”

        沈迎丝没有同她开玩笑。

        “今晚的浮开楼真的是给我带来了很多……惊喜。”谢青双如是想到。

        眼前之人，正是年前与她不告而别的管缙。

        他迅速将那面具拾起，拂去沾上的灰尘，重新覆在了面上。

        他们所在的角落隐蔽，而这梁朋兴刚从地方调任到玉京，还喝醉了酒，自然认不出管缙的脸。

        只是那梁朋兴身边没了支撑物，顿时失了劲，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毯上。

        “你，还不赶紧扶一把梁大人？”

        谢青双拿出了那股颐指气使的劲，使唤着现在身为琴师的管缙。

        但是她行动上却并不如此，而是随意把那梁朋兴往角落中推了推。

        “娘娘……”他声音低微，生怕这称呼被旁边的官员听见。

        管缙也已经认出她了。

        谢青双倒也不意外，毕竟管缙是玄门中人，玄乎的地方多了去，能认出装扮成这样的自己，倒也是不稀奇的。

        “你……”正当她要说些什么时，她耳朵一动。

        是刀剑破刃而出的声音。

        谢青双将这声听得一清二楚，毕竟她的耳力一向不差。

        她的左手迅速成掌，用了三分的力道，拍向管缙的右肩头，猛地将身前的人推开。而她自己也借着巧劲，避开了那道凌厉攻来的暗刃。

        然而那攻势不断，并且那箭并不是冲着他们而来。真正的目标，是现在还倒在地上半睡半醒的梁朋兴。

        她抽出腰间的软剑，将另一道暗刃精准地挡了回去。

        危机四伏。

        “有刺客！”

        不知是谁高声叫喊了一句，浮开楼内也陷入了恐慌，一片乱糟糟。

        管缙的右肩头被拍了一掌，隐隐有些发麻。

        他的左手抄起桌上摆着的酒壶，那酒为了保持凉爽的口感，还是拿冰块冰镇着的。

        酒水浇到了梁朋兴因醉酒而滚烫发红的脸上。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若想活命，先听我的。”管缙语气冷淡，似乎他才是那刺客一般。

        “凭什么……我……”那梁朋兴显然并不服气，只是话还未完，一枚利刃扎在了他耳边的桌板上。

        他被吓得失去了语言能力，整个人陷入了呆滞。

        “梁朋兴？梁朋兴？”管缙又接连叫了两声。

        “这位……这位大人，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呢……”

        他这才如醉初醒，颤抖着嗓子说，“我有很多钱，只要大人可以救我，我把这钱都……”

        “闭嘴。”管缙听着有些不耐，打断了他的话。

        两个字，如同珠玉落盘，让那梁朋兴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一边的谢青双觉得应付得有些吃力。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面对好几个刺客，还附带两个累赘。

        但恰好她也带上了自己向来用得惯的软剑，向那黑衣刺客直直刺去，身形灵敏。

        谢青双见管缙还在一边与那梁朋兴说些什么，深觉无可置喙。

        她后退了几步，足尖轻轻一点，落在了管缙身边。

        “还不来帮忙？你不是会什么玄术吗？”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疑惑。

        “臣……我的玄术向来只对妖鬼，只救人，不伤人。”管缙没有和她对上眼神，语气中带了些惭愧。

        谢青双顿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下可好，她一个太后，在宫外竟成了护花使者了。

        管缙，就是那朵花。

        她从不知道这玄术是如此鸡肋的玩意儿。

        “那个梁朋兴，你快带他走吧，做你想做的事，这里有我。”

        谢青双在想，自己的头脑何时变得如此不清醒了？竟然会做出这种利人不利己的决定。

        难不成管缙给自己下了降头？

        “不对，降头术和他那什么玄术也不是一家的，管缙刚刚还说了那玄术不伤人……”她脑中稀里糊涂地想着。

        见管缙离开，谢青双没了顾忌，她提剑，飞身向那几个刺客的蔽身处而去。

        先破了他们的老巢。

        剑光闪动，她提腕，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如同毒蛇吐芯，快如一道电光，直刺他们的要害。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沈迎丝听到动静连忙带人下来增援时，那几个刺客已经被她击倒，横七竖八地在地上躺着。

        她直直地站着中央，手中的那把软剑，剑光雪亮，还直指着那躺在地上的刺客的咽喉。

        谢青双转头看向沈迎丝，弯起唇角，粲然一笑：“来晚了。”

        “这几个不入流的刺客已经被我解决了。”

        沈迎丝：很飒，是我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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