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迎丝

谢青双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

        年前年后的这段时日，她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大年初一，光至殿的群臣宴终于结束了。

        这也为她的忙碌生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或是逗号，毕竟繁琐的事务是源源不断的。

        在谢青双的豆蔻年华，她从未料想过，成为皇后或者太后，能这样麻烦，每日事宜不断。

        在她的想象中，作为一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应该每天只需要喝茶赏花，设宴作乐而已。若是更嚣张些，还能每日颐指气使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却没想到自己硬生生活成了如此大相径庭的太后。

        谢青双觉得，又可以多给自己封一个“大兴第一劳碌命”的封号。

        “娘娘，宫外传消息了，说是明日想见上娘娘一面。”惠心进殿，给殿内的“劳碌之人”又带来了个“好消息”。

        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这不就又来了。

        “不过倒也是时候去见见沈迎丝了。”谢青双坦然地接受了。

        和从前一般无二，这次还是在浮开楼与她相见。

        谢青双与沈迎丝相识在数年之前，浮开楼刚成为她的消息据点时，沈迎丝的身契也刚刚被卖到那里。

        她整个人狼狈不堪，身上勉强围着衣物，但整个人都湿透了，脖颈上还挂着几道暧昧的红痕，嘴角破了皮，正渗着血。

        谢青双还记得那时看到的那双眼睛。

        倔强不甘而又美丽至极。

        那时她被深深地触动了一刻，才决定施以援手。

        事实证明，谢青双的眼光确实很好，后来沈迎丝一步步地爬上来，不再受制于人。

        “你要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帮你。”

        谢青双后来在和沈迎丝谈话时，这般试探性地问过她的想法，是否还想留下。

        沈迎丝果然拒绝了，而且拒绝得果断。

        “留在这里，也挺好的，终归是个去处了。”

        “这天下没有去处的人多了去，而我有浮开楼，现下已经不想离开了。”

        那时候大仇得报的沈迎丝，像失去光芒而无比黯淡的星星，没有了生机。

        不过好在，后来她把事业做得颇有起色，人也有了活力。

        “当真是人以群分了。”谢青双无奈地想着，她，包括她周围的人，都是倔强的性子。

        沈迎丝一直在往宫中传递情报，但若是有重要的情报，她往往不会用书信的方式，而是会亲口相告。

        所以此时在清宝殿休憩的那个“谢青双”，早已不是她本人，而是惠心安排的替身。

        真正的谢青双已经在宫外了，她正在疾行去往浮开楼的路上。

        谢青双一身玄衣，和黑夜融为一体。

        她熟悉地找到了浮开楼的后门，在门前熟练地敲了几下。那敲击的节奏有些奇怪，轻重不同，长短又不一。敲击后小门应声而开，门后的女子将她一把拉了进去。

        浮开楼不愧是玉京盛名的风月之所。

        淡粉色的纱缦层层叠叠，不显庸俗，倒是将这凡间的花楼装点得不似人间，反而更似那古书说的瑶池仙境。

        拨弄那细弦，古琴奏响，琵琶声起。

        除却这些，那带着醉意的吟诗声，还有美酒倾倒时的流水声也在一同响起，交错在一处。

        烛台亮起，浮开楼内又充斥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虽不是酒池肉林般的淫靡之态，但也是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谢青双跟随着身前的美貌女子，一层一层向上走去，最终来到了顶层。

        顶层的包间里，红衣女人媚眼如丝，虽然长相清冷，但眼波流转之间，皆是倾城的冶艳之色。

        “你来了，阿双。”

        “今日怎么做男儿打扮？”

        声音娇媚，如同黄鹂婉转啼鸣，似乎在调情一般。

        然而，谢青双伸出手，一巴掌直直拍了过去。

        什么怜香惜玉，都是不存在的。

        谢青双依旧用着她温温柔柔的嗓音，只不过说的话很是杀人诛心。

        “正常点。”她语气故作嫌弃，“大冬天的，还漏个胳膊，也不怕冷？”

        沈迎丝这才收起脸上的娇丽神采，又拢了拢身上轻柔的薄纱。

        谢青双眼尖地注意到，她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被冻得有些发红。

        她拿起挂在一边的红色外袍，披在了沈迎丝的身上。

        “你这次来的倒快。”

        其实若不捏着嗓子说话，沈迎丝的嗓音偏向于情冷，如同冰霜，和她的长相一般。

        “今日初二，宫中事务已经不多了，自然能来见你。”

        “你倒是清闲了，不过呢，浮开楼今天会很热闹的。”沈迎丝缓缓的起身，坐到了妆奁之前，似乎在翻找些什么。

        “今天也算是特意请你来看场好戏。”她语气中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谢青双看着却不是很在意她的话。

        她只是看向屋中燃烧的炭盆，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还是用上了我送来的银骨炭。”她心里正十分满意地想着。

        “若是怕冷，就多穿些，现在旁人已经不能强迫你做什么了。”

        谢青双想了想，其实有些不解，但又别扭地嘱咐道。

        沈迎丝找到了口脂盒，用指尖取了些鲜红的口脂，涂在嘴唇上，然后均匀地抹开：“若不穿得美艳些，哪有妖女的样子嘛～”

        又来了，沈迎丝又带着她娇滴滴的声音来了。

        谢青双觉得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奈何自己的好友就是很喜欢与她开这玩笑。

        “今天浮开楼就会进行官员间的聚会，前几日情报中的那个梁朋兴也会来。”她这次索性也不装了，那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模样明晃晃挂在了脸上。

        “不如一起来看看，你大兴的栋梁之臣私下都是何模样啊？”

        “好啊。”谢青双答应得极为果断。

        沈迎丝见好友这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觉得有些挫败，又补充了一句道：“你那个相好八成也会来呢。”

        而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恰好砸在了谢青双的心头。

        “什么相好，又胡乱说话了。”她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不过谢青双一下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倒也没有这么惊讶了。

        沈迎丝做的是情报工作，知道这些并不奇怪。这玉京大大小小的客栈、酒楼和茶楼，怕是都有着她的线人。

        “你知道他躲哪儿去了？”她语气平淡，似乎并不是十分在意那答案。

        谢青双知道，管缙出宫的这些天，也没回司天台当差。但是她也没有刻意去找他究竟去哪儿了。

        沈迎丝并没有回答，只是对着谢青双狡黠而又神秘地笑了笑。

        “怕是在骗我呢。”她看沈迎丝那副不靠谱的玩笑模样，在心里默默地猜想着。

        官员间的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谢青双从顶层向下看去，只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人数众多，规模着实很大。

        这次在浮开楼的聚会，除却了一些极其位高权重的官员，如同左右相等人，可以说，剩下的大半玉京官员今天都会在场。

        谢青双被沈迎丝带去暗室易了容，换了张普通到记不住的脸，还服下了变换音色的药丸。

        她身量不低，人是纤瘦的，穿上厚重的官袍倒也显得挺拔了起来。

        而全玉京的官员中，也有不少的矮个子。

        所以这般装扮的谢青双混在那一堆官员中，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敢问这位大人是？”

        已经有官员前来和谢青双搭话了，来人一身浅绿色官服，应该是正七品的官职。

        谢青双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深绿色官服，脑子飞速运转，迅速地编了一套说辞。

        “刚从地方调来玉京的翰林院修撰刘平，大人是？”

        对面的男人听后笑得谄媚，一副左右逢源的姿态，滔滔不绝着：“原来是大人您啊!下官久闻大人的大名了……”

        谢青双随意编了个名字，刘平恰好还谐音那“六品”的深绿色官服。

        只是没想到这虚无缥缈的假名，就成了眼前男人久闻的“大名“了。

        更何况，他一个七品官，为何要再言语上如此奉承自己这个六品呢？

        她深觉，自己有些招架不来这官场的交谈文化。

        谢青双默默地坐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她端起身前的茶盏，浅浅地品了一口。

        “居然是庐山云雾。”她有些惊喜地想着，又喝了小半盏，“沈迎丝去年倒是赚了不少银子，如今浮开楼用这庐山云雾待客，都能供得起了。“

        她满意地放下了茶盏，往四周望去。

        恰恰就是这一眼，让谢青双经历了今晚的第二次惊讶之事。

        “这……这不是沈月恒吗？”她的心声似乎头一次这么响亮。

        谢青双这一次，着实是有些绷不住她一向冷静的表情了。

        眼前的男子，并没有穿官袍，而是身着月白色的常服，瞧着倒是君子端方之态。只是那一双狐狸眼，让他风流尽显。

        “从前那些关于沈月恒从不掺和这些聚会的传闻……是我上当受骗了。”

        “他今日不应该在宫里？怎的也跑出来了？”

        谢青双的内心活动十分丰富，她继续瞧他，只见他神色焦急，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人。

        他叫住了身边经过的一个姑娘，似乎在问什么话。

        正当谢青双生出了些八卦的心思时，她却隐约地听到了那沈月恒问了句：“迎丝姑娘，她今晚可在吗？“

        迎丝？沈迎丝？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了？沈迎丝可没告诉过我。”

        一向是和好友无话不谈的谢青双，这次有些委屈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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