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矛盾1.2

秋末正午时分，阳光格外灿烂。医院病房里。寒翌坐在病床上，一周的时间足以让他恢复□□成。穷翌玄没再出现，倒是庞嘉每日按时送粥来，美其名曰，养胃。

        寒翌望着窗外发呆，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正摆弄粥碗的庞嘉，问道：

        “为什么送我来这家医院？”

        庞嘉一脸有恃无恐的笑，用了哄孩子的口吻，说道：

        “来，喝粥。”

        寒翌接过粥，却并不打算吃，只是紧盯一旁的护士，看着她紧张地假意查看了一番，连忙退了出去。再看庞嘉，一脸的事不关己，寒翌不由警觉起来。

        不一会儿，两个医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反锁上门，手里拿着针管，眼神冷冰，看向寒翌开口道：

        “张寒一，你可知因你一人，害了多少白氏族人的性命！今日你死了，一切的悲剧才会结束！”

        来人上来便称他张寒一，寒翌很快猜到了来者的身份。穷氏有自家的圣安医院，穷翌玄却将他安排在这家医院，显然是别有目的。现在看来，穷翌玄是有意引白氏族人来杀他。

        自从穷翌玄下了猎杀令，各路追杀者不计其数，不管不顾地滥杀无辜白氏族人，只为割了头颅拿去换钱。因此，白氏族人对他的诅咒谩骂也是不绝于耳，甚至有族人对他起了杀心，倒也不无有情可原。今日一幕，他不是想不到。别说是那些因他所累被猎杀的族人，他曾经作为穷氏睚眦亲手了结的同族也是不计其数。被同族诛杀却是合情合理，想到这里，寒翌不由自嘲一笑。

        虽然伤好了□□成，但终究伤及筋脉，手脚上的力道失了大半，因为没有把握精准掌控细丝，寒翌不敢轻易出手反击，只是一味躲闪。

        开始是两人攻击他一人，后见他节节败退招架不住，其中一人便转向庞嘉，以其作为要挟。庞嘉被针顶在脖颈的主动脉处，乖乖就擒，嘴上却说得轻蔑：

        “您这可是打错主意了。他可不会顾及我的死活。”

        寒翌见状，即刻间几个行云流水的动作夺下了身前人手里的针管，反手将其制住。双方顿时陷入僵持。

        “不要伤及无辜！”

        寒翌冷冷开口。却不想听了这话，被他制住那人瞬间发疯似的挣扎起来，大喊：

        “不要伤及无辜！？张寒一，你还真是有脸说这样的话！”

        事发突然，那人竟挣脱了寒翌。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明晃晃的手术刀，直刺向寒翌的心脏。刹那间，刺向他的刀嘎然停在了半空，随着握刀的手臂一同失去了力道，应声落地。再见持刀之人，已被劈成了两半。另一人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失了魂，呆立原地，竟喊不出一声。

        寒翌此时却是被穷翌玄用手遮住了双眼，什么也看不到，但可真切地闻到空气中弥漫开的浓烈血腥味道。寒翌下意识地想要推开穷翌玄的手，却只听得他低沉呵斥道：

        “闭上眼，别乱动。”

        寒翌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听话照做，闭上眼，任由穷翌玄牵着，绕过残尸和血迹，走出了房间，反向穿过涌向病房的人群。任凭怎样的吵杂、惊叫、哭喊，寒翌此刻并不想睁开眼。他甚至想，就这样随穷翌玄带他去哪里都好，最好是离开这人世间。

        好似走了很久，寒翌突觉脚下一软，不得控制地跪倒下去。穷翌玄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柔声道了句“小心”。寒翌只觉得心头一震，连忙推开紧贴他的胸膛，借力后退一步站稳，故作镇定开口道：

        “要走你走，我不走了。”

        穷翌玄被他逗笑，不无宠溺地打趣道：

        “难不成要我抱你？”

        “不用！”

        “我不介意哦。”

        “我介意！”

        此时，一辆黑色轿车呼啸而至，刚好在穷翌玄身边停下。穷翌玄随手开了车门，一把将寒翌推进车里，自己跟着上了车。庞嘉一脚油门，车子呼啸而出。

        后座上的两人，一个满身散发出超低压的气场，一言不发，一个事不关己对着窗外发呆，也是不说一句。这直扑后脑的低压气氛是怎么回事？庞嘉纳闷。

        …

        一周时间足以完成一次季节更迭。入冬后的寒湿越发扰人清梦。

        伫立于半山之间的穷氏宅邸，在初冬的冰冷空气中显得更加肃然不可近。

        卧室中，穷翌玄眼中满是玩味儿，在寒翌面前毫无忌讳，好似在与志同道合的好友谈笑风生：

        “白氏的存在，对世人不过是一场甜美的骗局。我们，才是世人应该看到的真相。”

        寒翌却并不打算理他，埋头专心整理行李，穷翌玄的行李。他怎么也没想到，穷翌玄千方百计抓他回来，不仅对他这个嫌犯不问不审，竟然还将他留在身边。不过寒翌也最是清楚，穷翌玄自小最会玩弄人心，而且对惹怒他的人从来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寒翌心中没好气，手上的衣服先是遭了殃。穷翌玄好笑地看着他，调侃道：

        “寒一哥哥，我这衣服被你整的这么皱，我还怎么穿出去见人啊。”

        “你向来见不得人，穿什么都一样！”

        寒翌直接没好气地怼了回去。穷翌玄毫不在意地眉头一挑，顺手又扔过来几件衬衫，说道：

        “不要那些厚衣服了，放这几件就好。”

        果不其然，这一下惹得寒翌抬眼狠狠瞪着他。穷翌玄不禁笑的得意。

        此时，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跑了进来，直接上手保住穷翌玄的大腿，撒娇道：

        “爹地，爹地，妈咪问你好了没有啊？”

        穷翌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一把抱起她，揽在怀里，却不语，只是看了看继续埋头“苦干”的寒翌。寒翌随意收了个尾，将行李递给穷翌玄，随即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房间。

        “翌一，下来帮忙推行李好不好？”

        穷翌玄虽语气宠溺，表情却严肃，对怀里的小人儿说道，且不等回答，便放下了她。

        翌一好似查觉到了什么，乖乖推着行李出去了。

        …

        距离r国海岸线300海里的公海上，一座花园城堡宛如世外桃源，于辽阔的海面上独自静谧。

        自从奇溪嫁入穷家，每年一进入冬季阴冷天气，穷翌玄定会带着一家人飞来这座私人小岛。这里四季阳光充足，空气爽朗，气候宜人，极为适合久病体虚之人疗养休憩。

        只是，今日却是难得一遇的阴雨天气。

        穷翌玄自打到了这里，脸上就没露出过轻松的表情。奇溪担心他旧疾复发。他当初被人重伤，虽然救治的及时，但毕竟是伤了经脉，落下了顽疾，一旦受了阴湿风寒，旧伤处会明显感到酸软疼痛。

        视野开阔的客厅里，奇溪和穷翌玄二人分坐两边，各自看着手里的书。寂静的气氛被连续几声消息音打断。奇溪抬头看向穷翌玄，试探着问道：

        “翌玄，这次怎么不让庞嘉一起来？”

        穷翌玄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并不打算回答，但还是礼貌地抬眼给了奇溪一个温柔的笑。

        奇溪嫁给穷翌玄这些年，时常因为摸不透自己男人的心思而感到心力交瘁，但多少还是学会了识趣，不至于惹人烦。虽然，穷翌玄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过多的情绪波澜，即便在交欢时。

        奇溪回了穷翌玄一个温柔的笑，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书，不再说话。

        手机上是庞嘉发来的一连串照片，照片上是寒翌正坐在餐桌旁喝着一碗白粥。一看就是偷拍的。

        “寒一有好好吃饭哦”

        “只有粥？”

        “有粥就不错了。”

        “你小子活腻了？”

        “我冤啊！做饭的又不是我，是季叔啊。”

        他胃不好，你不知道吗？

        穷翌玄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愣了一下，删掉了输入框中未发出的这段文字。

        季叔自小陪在父亲身边长大，后来更是照顾他和寒一最多。他自幼丧母，父亲又常年忙于公务，寒一和季叔便是陪伴他最多的人。他视季叔犹如长辈。父亲身故后，家中日常便由季叔继续接管。父亲的死和寒一终究脱不了干系，季叔是坚信父亲就是被寒一所害。

        穷翌玄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怎会没有想到，时过境迁，季叔自然不会再善待寒一。他思度片刻，对奇溪问道：

        “奇渊哪天过来？”

        奇溪放下书，不无担忧地看着他，柔声说道：

        “他现在花梨，明日就可过来。”

        “让他安排好拍卖的事情。”

        “卖方一直在等我们的消息。明后两日都可以交易。”

        “越快越好。这地方待着也不舒服，不如早点回去。”

        穷翌玄放下手机，身子埋进沙发，旧伤处隐隐发疼，惹得他不由觉得烦躁。

        …

        深冬的北半球，越是高纬度的地区越是难熬，正如g国首都所在的这座城市。

        庞嘉伸出右手拇指，开了指纹锁，推门却见屋里站着四人，好不热闹。他转身向门外说了些话，虚掩上门，就听到母亲颤声说道：

        “嘉儿，你可回来了！”

        “你个混账玩意儿！你还知道管我俩的死活啊！”

        老父亲骂骂咧咧。

        庞嘉一脸淡然，显然已是习以为常。他尽自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向四人身旁的沙发，示意大家都坐下。坐下慢慢聊嘛。讨债的一脸凶神恶煞，一开口就用喊的，是生怕庞嘉不觉是自己理亏：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个自然。所以啊，我这不是在想办法搞钱嘛。”

        “少废话！什么时候还钱！”

        庞嘉神情忽然变得神秘，故意压低了声音，答非所问道：

        “你们，可知道穷氏的猎杀令？”

        却不想先引来了父亲的义愤填膺：

        “什么猎杀令！要杀谁？我就说这个穷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家！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

        母亲却是更现实一些，附和道：

        “对对，我儿子是替穷家办事的！他能搞到钱！”

        “你俩闭嘴！”

        讨债的被二人吵的不耐烦。

        庞嘉神情淡漠地看了看父亲和母亲，转眼看着讨债的，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张寒一的下落。搞到他，还怕没钱还你们吗？”

        “你少嘚瑟了！”

        讨债的眼睛一亮，一下来了兴致，却故作轻蔑，继续说道：

        “你一个拿手术刀的，还想杀人不成。”

        “所以我们可以合作啊！”

        “怎么合作？”

        “我找得到他，你们杀得了他。拿了钱，咱们三七分。我三，你们七。”

        两个讨债的相互看了眼对方。其中一人扭头问庞嘉：

        “你欠的钱怎么算？”

        “自然是算在我那份了。”

        庞嘉答的干脆。讨债的听了这话，表情显出甚是满意。

        母亲却不干了，冲着庞嘉大叫道：

        “你傻啊！那你还能剩多少啊！”

        “叫你闭嘴！听不懂啊！”

        不等庞嘉说话，讨债的先“打抱不平”了。庞嘉也只是笑而不语。

        门外，寒翌闭着眼轻靠在门边，将屋里的一言一语听得真切。

        …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在路上，车里二人沉默不语。

        庞嘉手握方向盘，透过后视镜撇了一眼后座上的寒翌，此时他的脸色可不算好看。

        时间回到半月前。

        庞嘉被讨债的堵在医院门口，刚好碰上了穷翌玄。讨债的被穷翌玄的手下打发走。庞嘉随穷翌玄回到院长办公室，将情况如实叙述一番。

        穷翌玄若有所思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冷冷的笑，看得庞嘉不由头皮发麻，却还是鼓起勇气，刚要开口。却听得穷翌玄先开了口，笑的诡异，说道：

        “庞嘉啊，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日入百万的好方法？”

        庞嘉一愣，先是一头雾水，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不由惊诧，试问道：

        “您是要我，把张寒一扯进来？”

        张寒一已经被穷翌玄了回来，穷翌玄却迟迟不对外界撤销猎杀令，自有他的用意，庞嘉不是没想到过。

        “讨债的拿了钱，当然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穷翌玄最后说道，笑的一脸阴邪。

        …

        一日，寒翌被庞嘉带回了穷氏老宅，却无半分意外。他心里明白，之前庞嘉故意让他听到的那段对话，自有用意。

        七年前，穷翌寒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在他面前。无人不信不是他下的杀手。之后他又重伤了穷翌玄逃离此处，更是做实了自己的“罪行”。

        寒翌本想穷翌玄会“顺理成章”地了结了自己，却不想是他低估了穷翌玄的狠绝。穷翌玄口口声声说相信父亲并非他所杀，所以没有理由要他偿命。但对于穷翌寒的死，穷翌玄并未善罢甘休。如此一道猎杀令，穷翌玄是要灭了白氏全族为父亲陪葬吗！

        这场杀戮既然是由他而起，也只能由他终结。寒翌下定决心，要想办法让穷翌玄停止这场杀戮！

        …

        讨债的被猪油蒙了心，不自量力，自讨苦吃，被寒翌“教训”的喊爹叫娘，悔青了肠子。逃出阴森诡异的宅子，讨债的二人先是庆幸保住了性命，转脸就是一通咒骂，叫嚣着定要了庞嘉的小命！却不想，突然一个阴寒可怖的身影挡住了二人的去路，吓的二人大叫，却不过半秒时间，便都没了声音。

        老宅地牢里，寒翌体力殆尽，靠墙站立不住，身子慢慢滑下，瘫软坐到地上。本已被冬季连日的阴寒折磨的身心俱疲。此刻身处阴寒湿冷的地牢，对他更是雪上加霜。

        月光避开了一朵乌云，透过小窗洒进地牢。寒翌抬眼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跟前。

        “穷翌玄？”

        寒翌恍惚中喃喃似自语，却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瞬间惊道：

        “穷翌玄！你怎么回来了！”

        穷翌玄蹲下身，对他柔声说道：

        “想我了吧。”

        寒翌顿感不详，不禁低吼道：

        “你把他们怎么了？”

        “走，我们回家。”

        穷翌玄答非所问。他伸手要扶寒翌，却被一把推开。寒翌强行兀自起身，几个踉跄后靠着墙站稳，不无绝望地低吼道：

        “穷翌玄！你疯了吗！”

        “是他们该死！”

        穷翌玄一字一句说的狠绝。寒翌看到此刻穷翌玄脸上的表情，心底一惊。他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那日，被他挑断四肢筋脉的穷翌玄倒在血泊中，痛苦的表情和满目的落寞。

        寒翌只觉身上所有的气力好似被瞬间卸去，一阵剧痛从胃里瞬间翻涌上来，一口鲜血喷出，由不得他反应，便是一阵眩晕，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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