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

二十

        铁山一段时间真的收敛了许多，偶尔也会出去，但不论在家里还是在点里，他都不忘先跟紫琼打个招呼。被紫琼准许后，他会乐不可支地屁颠脱逃。但紫琼有她的约法三章：一，玩的时间只需在两个小时内，超了点后果自负；二，玩牌难免要输钱，所以小打小闹的玩玩可以，绝不能超过一个额度；三，手机随身带着，随叫随回，不能耽误正经事。这三点铁山一一应承下来，还向紫琼保证，让她放心。

        晌午刚吃完饭，铁山就跟赵刚一起把新拉回来的铁屑装满车，他们下午要早早把货物拉到回购站，约摸有两车左右的货物，送完了这些货整个下午就没什么事了。铁山便提前在心里筹划好下一步要做的事。

        185的他，有着宽厚的肩膀，在这行业里摸爬滚打了几年，练就了一身肌肉块，刚过而立之年，身体素质愈发显得健硕结实。所以他看起来总有使不完的劲似的，尤其在这样的下午。

        赵刚今天看起来也精神焕发，神清气爽的，精短的平头，上扬的眉眼，挺直的腰杆，今天显得格外勤快的样子。他已近不惑之年，但由于之前的十多年他生活得没心没肺，悠闲多于操劳，及时行乐多于安身立命，所以人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他比杨紫瑶大三岁，但在像藕般被优渥的淤泥滋养得脆嫩光滑的赵刚面前，紫瑶倒像一根垂挂在藤曼上快要结种的丝瓜，脸上红润早衰，脸颊干瘪，张口说话，一口白牙似要从口腔脱落出来般向外凸着。她身高体瘦，浑身上下一马平坡，更像是在石板底下压榨了很久的盐黄瓜。女性凹凸有致的一面在她实在体现不出来。打眼一看，就是个生活上过于操劳，婚姻上不太幸福的女人。这一切都要拜这个内心仍然澎湃着倡思冶情的男人所赐。尤其这个下午，赵刚的心里像悬着一支即将离弦的箭，时刻有的放矢地瞄向一个目标。

        两车货的装运比铁山预想的还要快就结束了。送货时，紫琼跟车，这是多年俗成的约定，每次结账算账紫琼都要躬身亲为。这样她安心，铁山也放心。所以点里的事就暂时交给了赵刚。

        赵刚是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匆匆走了。待紫琼他们回来，周边的同行们，平日里关系不错的业内人有看到后告诉了紫琼。还说他打电话时声音很柔和，像是跟一个女人说话。紫琼心里一咯噔，基本猜出了大概。她没有声张，悄不声息地在心里做着打算。

        铁山事情办完了，一心想跑出去玩牌，所以这事对他毫无兴趣，跟紫琼打了个招呼，开着车一溜烟就消失了。

        紫琼先给赵刚打了一个电话，接通后紫琼一直等到电话出现了一片忙音才挂断。她再打过去，还是那样，打到第四遍，当电话里那熟悉的语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传来时，紫琼气得狠狠扔掉了电话。她白皙的面容因生气变得一片煞白。寻思了一会她拿起电话，刚要准备打给紫瑶，又立即理智地放下来。想到紫瑶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还能经受得住多大的风浪？这么多年从精神到肉体算是交代给了这男人。紫琼念及姐姐心理不堪的承受力，就只好作罢。但她不能善罢甘休，一定要替姐姐教训这个畜生。

        铁山去了牌场，赶上了正点，正好有一个人有急事退了出来，铁山顺势续了上去。刚上来摸了两圈牌，他就连赢了两把，但到了第三局后，上家老不给力，他又连输了几场，越往后运气越不好，大有节节告退的运势。这几年在生意场上淬炼了一身不服输的脾性，铁山不论做什么都不轻易服输，自然包括这种非正道的输赢。虽然只是小打小闹玩点，但输了钱不论多少，他要赢回来的是心里的一种气势，似沾染上了迷信色彩的一种信仰，在他象征着财富和地位，让他在众人面前能泰然自若，有了这气势他就好像赚得了人生的一切似的。

        玩到中场，看眼的人当中有人提议他们玩点大的，说这样小来小去看得不够瘾。本来因输钱心里就躁动的铁山，听了此言就毫不犹豫鼓动其他三人，他们一拍即合，由几毛钱玩到几块钱。不知不觉两个点过去了，三个点过去了铁山在此过程中有输也有赢，他的心态也由开始的心跳脑热演变成亢奋激进，最后是玩到乐不思蜀。

        紫琼因心里拥堵着赵刚的事，也就把自己对铁山的约法三章暂时忘在了脑后。而这边的铁山直到蓦然地意识到了什么，才匆匆从牌场赶回时，已夜色朦胧。

        他一路忐忑不安，刚刚在牌场上与他们风雨叱咤地暗自较量的拼劲和内心涌动着不甘蛰伏的洪涛巨浪，都在这一刻如强弩之末般归于一种恐慌般的静谧中，他心有余悸下一刻可能横空而来的潮汐。

        铁山去的牌场与他们的站点只千来米距离，他的车开得很快，经过一家废弃的工厂，再走上百来米的路，就是一所小学校。在白天，新建的教学楼像开在旷野里的一朵明艳的花，被四周的菜园、农场簇拥在中间。它的身后，几百米远处是新开发的高低不等的楼区房。伫立在那片200来平方的操场四周的梧桐树，像挺立着一排保家卫国的卫士。它们顶着一头焜黄华叶，伸展着苍劲的枝条，在瑟瑟深秋里巍然不动。铁山每次走到这里都习惯把目光平展到这排梧桐树上，看到它们就像看到了军人，这是他没曾泯灭的军人梦在作祟。它们让他心很舒爽，总能联想到一种永不屈服的劲。但在这茫茫夜色笼罩下，渐次阒静的周遭，把它们容易哗众取宠的性情凸显得一览无余。即便在无风的夜里，也能听到叶片与叶片撞击出的哗哗声响来。这好似他内心藏也藏不住的小富即噪的劣根。自然那当时他还没认识到这一点。

        再往前走，路面正在维修中，铁山不得不减速前行。在经过路边几家小旅馆门前时，辉煌灯火中，铁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在他头脑里仅经过刹那间转换就还原成一个人——是赵刚。他故意再好好瞅了一眼，没错，是他，赵刚！正与一个女人一前一后走进小旅馆里。他为自己这意外的发现兴奋不已。像被获释般，之前盘踞在他心里那抹忐忑不安的心绪，瞬间无处遁形，还心一片安好。

        走出那段维修路面，他亟不可待往回赶。再向右拐过一条狭窄的泥路，就看见几家农房，继续向右拐，不远处就是自家的废品站点。站点外面，暗影处紫琼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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