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人世间

多年后。

        谢欢再想起多年前那一场莫名其妙而起的混架，还是觉得如同儿戏。

        但命运地齿轮就是这么转过来了。

        碾压得局中人毫无还手之力。

        管他是被宠爱的位面之子还是没有人权的异世界穿越者，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书就是这么写了。

        男主和男主在小城的花楼失散。

        如意楼一场花魁争夺演变成武林豪斗，赢家是谁不知道，输的反正据说是谢家出逃的独苗苗小公子。

        最后被恶毒的丧堂辣手弄死了。丧堂堂主阴让都没出现，丧堂的一个似男非女的喜娘子就搞定了斩草除根这件大事。

        现场虫蚁遍地，死伤惨重，据说那一年小城的花街元气大伤。因为那一晚有西南苗疆的蛊王经过。

        事情被压了下去，传出来，是因为首富家的二公子也在场。这就微妙了。钱确实能摆平很多事，这位二公子确实也花名在外，但欧阳家的大哥既然是现任武林盟盟主，二公子出现在这种追杀前盟主儿子的场合，谁能说会是巧合？

        还有朝廷的兵马，早早就蹲扎门外，有备而来。是不是前盟主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才有了灭门这么悲惨的下场？种种猜测不一而足，足足从那年的年尾传到了年头，版本少说几十种。

        穿着蓝色短打布艺衣的年轻人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坐在酒楼的外围，听着说书，喝着小酒，翘着二郎腿，晒着太阳。

        他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从说书先生晨早进楼那一场，到现在夕阳西下，睡过去时候的版本和醒过来的版本又不一样了。竟然是谢家大公子有负喜丧小娘子，多情痴人来杀无情渣男！

        楼里的呼好和吆喝声不绝，谢欢听得哈欠连天，又抛了花生米向上，仰了脖子去接。

        不想，耳朵忽然被人揪住！那一粒本应圆满落入口腔的花生米受了打扰，差点腾挪着圆满的躯体滚进他的鼻腔！

        “哎！老板娘！又怎么了！”依旧是懒洋洋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听着不像个店小二。

        “有你这么干活的吗？！来了三天，睡了三天，还赊了我酒钱和菜钱！你要拿什么抵！”

        掐人耳朵的是个腰圆体胖的中年妇人，徐娘半老，一双杏仁眼，含怒带威，像条随时会噼里啪啦炸了的大炮仗！

        谢欢无奈看着她：“老板娘，你看，我成吗”

        老板娘嫌弃：“就你长的这幅样子，谁稀罕，你当自己是花魁啊！”

        说到花魁，谢欢面前不由浮现一张脸。可惜分明不是如意楼的牡丹娘子。

        谢欢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粗糙。他都快忘记自己原生那张脸了。

        长得太漂亮就是罪过。

        要是用他原来那张脸和原来这个名字，这江湖，怕是一步路也走不了了。

        “快给我滚屋后去洗碗！”

        老板娘还在发威，要往他身上拧一拧，给他滑着脚步避开了。

        幸好这时候，有人叫了叫谢欢的名字。

        “小师弟！”

        小酒楼门外扒拉进来一张未免过于痴肥的双巴掌脸，一双眼睛是灵活的，笑容是憨厚的，人是熟悉的。

        谢欢笑了：“这回怎么这么迟找来！”

        说完，马上转老板娘，把人卖了：“您瞧着我不成，我这个二师兄怎么样？抵我酒菜钱？”

        老板娘精明地上下打量了下已经滚进来的圆滚滚的十分有料的壮硕身材，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店里进出的人越来越多。已经由不得她挑挑拣拣了。便点了头。

        于是，谢欢抱着他那碟花生米和他所谓的二师兄坐到了后门的台阶上。

        二师兄手边的地上堆了小山样的脏污碗筷菜碟，正洗得呼啦啦，十分利落。

        有水珠溅到谢欢衣服上，他也懒得挪窝，他浑身的骨架好像随时会塌啦。懒得没边了。

        屋后没有点灯，只屋内晃出的烛光。越来越暗了。

        二师兄洗得飞快，间或看看旁边的小师弟，忍不住问：“这间酒楼不怎么大……”

        “嗯。”谢欢还在魂游天外。

        二师兄又问：“看起来经营得还可以，我们是要买下它？”

        谢欢笑了，敲了下他二师兄的脑门：“你怎么走到哪，想着买到哪啊？”

        “小师弟，别敲了，都秃头了。”但见二师兄油手往脑门上一扯，竟然扯下整块头皮，露出个光溜溜的脑袋，“还是这样舒服。”

        谢欢点点头，他也觉得秃头的二师兄瞧着更顺眼。

        这位一毛不拔的二师兄还在刨根究底：“咱们之前不是一路买上来的吗？酒楼都快可以开连锁店了。”

        谢欢打断他：“这家的水煮鱼一绝，等一下请你吃。”

        二师兄呵呵：“这家老板娘还能给你赊？”

        谢欢道：“你来了，不是有钱了？”

        二师兄摇头：“大师兄说你这样不务正业，不准我帮你继续挣家业了。除非你往南回去。”

        谢欢嗝住：“什么叫不务正业？我们门派现在靠谁养的？连师傅都说了，让你帮我，照顾我，护着我……”

        二师兄这回立场坚定：“师傅不在了，听大师兄的。”

        两人一阵默。

        师傅狠啊，传功后就殡天。受了这莫大恩惠的就是谢欢这个关门弟子。少不得被和这个门派捆绑上了。

        大师兄继承衣钵，门派里听大师兄，没错。

        只是……谢欢有些不满：“为什么一定要往南？”

        二师兄苦口婆心：“北上太危险。”

        谢欢啧了声：“谁说我要北上？”

        “可这一路向北走的……”二师兄怜悯地看着他，“大师兄说小师弟你媳妇已经嫁人了。你看看，小师妹不错的话，咱们自己能把事办了。”

        谢欢受不了他的目光，弹了粒花生米过去，堵住他的嘴。

        二师兄嚼了嚼，香！

        谢欢站起来，拍了拍衣服，道：“师傅于我有大恩，三师姐就别让我祸害了。大师兄要的话，请大师兄自己收了。我也没往北面去，我往江南走，山上太冷了，待了七八年，我只想往这人间找个暖和的地方。”

        二师兄点点头，这才没说话了。

        谢欢道：“等一下，我们晚饭吃什么？”

        二师兄是个爽快的：“不往北走，我付钱。”

        谢欢心里不虞：“那便买了这家酒楼，我看老板娘泼辣，做得长。菜品尚可，留得住客。说书的……有趣，召得来人。”

        二师兄呦呵一声，往衣摆上擦了擦手，往屋内走去。

        看他壮如小山的背影，一踩地板都震震，实在显不得是个普通人，老板娘放他们进来，也是心大。

        站在月下的谢欢有些寂落，他这些年除了练功辛苦，倒也过得太平。

        他在彼世界重疾缠身，过得太辛苦，来此世界只想健康活着就好。现在，身体重塑，筋脉俱全，轻易也受不了伤了。偏偏动了心思下山。

        人总是贪心。

        他也不能免俗。

        山上待得太冷了，入目所及，全是冰雪。师兄师姐待他好，好像也能好一辈子，他偏有些不甘心。

        想着下山来看看风景，吃吃美食，经营下事业，多赚些钱，补贴师门。不至于整日靠打猎过活。

        偏这一下来就不由自主往北走。

        谢家的消息，江湖上是没有的，在他这个独苗也被挫骨扬灰后。这个姓氏的存在感，彻底销声匿迹。

        秦家……的消息也少，毕竟本来秦家就依附谢家，起码在外人看来。

        但朝堂之上还有个秦家。大师兄说的他的那个媳妇……

        他刚到此世界时候，捡了他的那个小师傅。

        谢欢摸了摸手里的血石头。

        这块石头在他被蛊王带走后，那老头子机敏得紧，在石头外加了层膜，看着透明，摸着坚硬，像裹了层冰糖粉。好看是好看，就是隔了些东西，有些事情，诸如血仇也给屏蔽开了。

        某人也许找过他，也许找不到就放弃了。

        此间天道却不应该这么容易放过他。

        谢欢想捏开石头壳，还是忍住了。

        他师傅说了，他起了心思下山的那天，便不再算门中人。偏他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都不听。他们师门总共也就这么几口人。已经有两个跟他下来了。

        他不想在这个世界有过多牵绊，但七八年下来，是人都有感情。

        他都不觉得自己还能回去了。

        连系统君都很少出现，每每在他武功晋级或者出现大型猎物有危险的时间才能冒个泡。

        此时，大概太无聊，一起出来看月光：“宿主，你现在不捏，它还是要碎的。”

        谢欢笑了笑：“还能有谁能从我手里抢了它不成？”

        小系统卡了卡：“您本来可以在江湖上慢慢升级，现在您躲起来满级了，能杀您的人自然也就不多了。能抢您东西的人就更少……”

        谢欢呵了声。

        小系统专门跟他作对：“但抢您人的人……”

        谢欢皱眉。

        小系统道：“虽然您是主角，您的后宫都是您的，但这个世界是可以三妻四妾结婚生子同时养侍童的。男人没什么贞操可言……”

        谢欢挑眉：“你什么意思？”

        小系统道：“您不找伴，他们可要找伴了。都二三十岁的人……这里法定结婚年龄十四五岁……您已经算大龄剩男……”

        谢欢心里一空，他觉得肯定还是原身情绪在影响他。

        小系统道：“就算他们结婚有情人了，还是会跟您走剧情，晚走不如早走……”

        不怎么配合的谢欢浑身一顿，他发现他也有洁癖。他自己守身如玉吧，对方怎么着也得同等……不是，他怎么又想到那个人身上去了，捂额……

        小系统道：“虽然都是剧情线，您走不走，或者开辟新剧情也没什么……”

        谢欢忽然想起：“这里七八年，外面过去了多久？”

        “您是说您原来世界？”小系统道，“就一句话，一个段落的时间啊。”

        谢欢狐疑：“作者还在弃文？”

        小系统被迫点头：“所以，您要是不想下山，之前也可以继续在山上待着。”

        “也就是说，我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这文，就没有个大纲吗？”谢欢不信这世上没有所谓规则。自由都是有限度的。

        小系统道：“简介是有的，您是主角，是万人迷，能开金手指……”

        谢欢听着，心里一群草泥马跑过，这大概也是个放飞的咸鱼作者？亏他之前认真追文。

        不过这文灵异了，有没可能原作者也被吞噬进来？

        “可能性微乎其微。书中小世界，作者就相当于造世主，也是权限最大的管理者。他要是进来了，这书还不得坑？我们的任务失败，就都出不去了……”小系统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光芒溅得到处都是。

        谢欢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是他不想回去，他怕他这个位面之子，想什么来什么。

        他握紧手中的小石头，还是不想捏碎做个工具人。

        就算后宫里的别人或许嫁娶，主角里除了他咖位最大的那个总得给他守个……洁吧？

        咳咳……

        不过，他若是自己能另外开感情线，也不能要求对方太多，放他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小师弟！食饭啦！”

        明晃晃透着昏黄温暖的嘈杂深处，他的二师兄在唤他。

        谢欢迈进了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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