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三小有猜

已是深冬，秋盼不知道他在街上已经晃悠了多久，手里还拿着那个假神仙给他的破碗。碗里空无一物。冷冽的风灌进他的衣服里，他想了想决定去寺里碰碰运气。

        他已经在双溪镇乞讨两年了，当初，护卫将他交给船商便回去保护娘亲了。

        他跟着船商，一路颠簸，总算来到双溪镇。这群船商也是可恶，说护卫给他们的钱仅够把他带来双溪镇，却不足以帮他寻人。他只得忍住心中的愤懑，开始乞讨攒钱。

        “喂，哑巴”，山猫气喘吁吁地追到他身后，“嘿嘿，带上我，你瘦瘦弱弱的，他们看你可怜说不定会给多点！”秋盼皱着眉没有理他。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安明寺外。

        这里的香火是最旺盛的，寺庙周围有不少乞丐，灰头土脸地坐在路边等着别人的施舍。

        秋盼往脸上摸了几把灰，用眼神示意山猫靠近一些，然后把右手搭在他的肩上，一瘸一拐地继续走完剩下的路。

        比起这个地区其他的乞丐，秋盼算是有些名声。不仅仅因为年龄最小。他黝黑的眸子含着水汪汪的加上惨白的肤色让他显得比其他人更加可怜。他时不时装一下瘸子露出可怜的表情,因为人们的同情心，一天下来他的碗里最少也有几个铜板。

        秋盼和山猫还未坐下，就已经有路人往秋盼的碗里投钱了。秋盼擤擤鼻子，时不时抬头看看过路的人，那双眼睛仿佛就要落下眼泪。

        “权惠你给老娘死过来”，权夫人手里拿着藤条，眼睛泛着火光朝儿子大叫，“不敬师长，不读书，这次竟然还离家出走了！”话毕，朝权惠扑了过去，藤条一挥打在他的屁|股上。

        权惠也不挣扎了，待母亲出完气，他表现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跪着。

        权夫人把气撒完了坐到桃木椅子上，"别装了，罚你去祠堂抄五遍经书，这次要是再乱跑小心我把你赶出家门。"

        权惠轻轻地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带着小六来到祠堂。

        “衣服带了吗？”权惠正急着把衣服脱下来。

        “公子这是你要的棉布衣裳，”小六声音是抖着的。“夫人要知道了保不齐会怎么罚你，公子你玩好了就快点回来吧。”

        权惠听后，笑眯眯地掏了一串钱递给小六，拍了拍他的肩让他不要担心。换好衣服后，很快人就没了影儿。

        晌午，太阳出来了，那刺骨的冷风也消停了。秋盼碗里差不多讨够了两人的饭钱。

        “行了，走吧。”他说。

        山猫乐了，十分热情地揽过他的肩膀：“多亏有你，哑巴。”两个人快速地闪进一家小酒楼向掌柜要了两碗素面和一壶辣椒粉。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面端上来了，两人很快吃了起来。

        还没能吃上几口，几声叫骂传进耳朵里了。

        “没长眼睛啊？没看见爷站得好好的。撞坏了我你有几个脑袋赔的？”领头的人挑着眉，十分傲慢地睥睨着那个小男孩。

        男孩讨好地笑笑，也不见发抖，拿出钱袋子就准备给钱：“几位爷，对不住，”

        这三个人很明显是找茬的，声音叫的比谁都要大声看不出来哪里受伤了。秋盼继续低头扒面。

        男孩的荷包，精细的绣工，光滑的料子，让秋盼想起了施舍他的富人子弟。他们的荷包都是这种质地。莫非？秋盼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面汤别喝完了，倒进这里。”他把辣椒粉壶递给山猫。

        山猫疑惑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马上开朗起来：“真真想不到，难不成晚饭也有着落了？”

        他将这壶辣椒粉不停摇晃，眼睛锁定了显然已经有些胆怯的男孩。

        “爷看不上你的破钱，今日就要被那王八蛋数落了，先拿你出气，哈。”领头的粗壮大汉把男孩揪起来正要走出饭馆门口的那一刻，山猫一跳踩在隔壁的饭桌当面就把辣椒汤往跟在领头后面的两人脸上淋。

        秋盼迅速起身，抄起半碗热腾腾的面汤往领头大汉脸上一浇，大汉哇地吼了一声，也顾不上那个男孩了，把他扔到地上冲进厨房。山猫和秋盼二人合力夹着男孩的胳膊，走进了饭店隔壁的小巷又躲进了厨房的仓库。

        此时，被吓倒的男孩面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很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

        “你我他们就在厨房不能躲在唔”秋盼捂住男孩的嘴巴，再让他说下去，就要暴露位置了。

        山猫蹲在两人前面，耳朵贴在没有关紧的木门上，他从缝隙中可以看见那三人围在水缸周围。

        仓库里面黑呼呼的，尘埃在微光中漂浮。

        权惠可以听见眼前这个和他岁数相近的男孩的呼吸声，他的呼吸丝毫没有慌乱。他的镇静也让权惠安定下来。

        山猫向秋盼点点头，然后自己走出库房。秋盼没有急于跟上去，按着想要起身的权惠的肩。权惠惊了一下，又坐下了。

        不出一会，山猫回来了，秋盼这才拉着权惠的手腕走出去。

        秋盼深呼吸，感受着冬日暖阳，潮寒的库房让他浑身难受。

        “山猫，回去吧。”秋盼帮权惠拍拍灰尘，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山猫笑了一下，领着两人穿过人来人往的集市，在一间破庙停了下来。

        权惠此时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两个人。

        那个叫山猫的人比较黝黑，他站在秋盼身边高了他一个头，不过这显得秋盼很白皙。秋盼头发在阳光下显出好看的浅褐色，水汪汪的眼睛也盯着权惠。

        此时三人都有些尴尬。

        秋盼先打破这异样的寂静。“可以自己走回家么？”他说。

        权惠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秋盼一笑，和山猫对视了一下，道：“应该离面馆不远罢，那些人应该走远了，把你送回去你就能想起来了。”

        于是乎三人成团又朝原路前进。秋盼的声音很柔和，低低地需要听者仔细留意。权惠此时对秋盼和山猫萌生了些许好感。可能是年龄相仿，也因为他们今日搭救了他。

        差不多回到面馆了，权惠让两人停下来，说：“实在感谢二位，这些钱当作谢礼了。若不是你们我今日免不了一顿打。”他挠挠头，把好几串铜钱递给他们。

        秋盼先是推辞，后面也收下了。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权惠磨磨蹭蹭像是有什么想要于他们两人说。

        “以后我可以寻你们玩么？你们就住在破庙吧。”他没敢看他们两个，心里在打鼓。

        “当然，来吧。”秋盼矮着身子，和权惠对视，带着笑意。然后他和山猫目送权惠离开。

        看到权惠离开两人视线后秋盼立即换了一副面孔，带着笑意的眼睛又变得像蒙着薄雾的深潭。

        “今日收获不小，我就知道你不会路见不平除非有利可寻，”他搂过秋盼的肩膀，“对那小子就像换了一副面孔。笑的挺瘆人的。”

        秋盼沉默着，一句话也不想说，很疲惫了。

        自从那日，莫名的无力感一直缠着他，整日漫无目的，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因何期待明日？他的心里没有答案。

        突然，权惠瘦弱的身影闪进他的脑子里。

        回到破庙后，秋盼躺在自己的老位置，恐慌感总是在深夜袭来让他无法入睡。

        山猫拿着几个钱又去买吃食了。秋盼从怀里掏出母亲留下的手信。回忆她的音容笑貌让秋盼平静。

        他记得娘亲最后递给他这封信。

        娘亲不愿意让孩子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却不知几滴眼泪已经划过她的面庞。“孩子，你不要怕，你不会是孤独的。像我一样爱你的人会出现的。”她匆匆忙忙地离开，最后就连眼神也不肯给秋盼。

        秋盼渐渐在回忆中稳住呼吸，沉沉睡去。

        第二日，是山猫把他摇醒的。

        秋盼睁开眼睛适应周围的光线。映入眼帘的就是山猫笑着的面孔。他撑起身体，接过山猫递过来的白面馒头。

        吃过早饭后，秋盼打算去港口看一下那批船商这个月有没有再来。虽然他还记得自己来自某个山里的某个村子，但是具体方位他不甚清楚。等到船商来了或许还能有机会原路返回。

        正准备离开庙里，一个小身影跌跌撞撞地正朝庙里跑来。山猫马上拉着秋盼躲在残破的神像的后面。

        权惠今日又偷偷跑出来玩了，无奈母亲管他太死，不停地逼他读书。他最讨厌的便是读书。但他是家中独子，身为商人的父亲期望他考取功名提升地位。

        总算有人可以陪他了！权惠今早应付过母亲后就跑出来按照记忆找到了破庙。

        他在破庙里走来走去，就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庙里没人。好不容易遇到的玩伴就这么消失了吗？

        权惠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朝门口走，突然他的脖子被人勾住了，惊吓之余眼角撇到那张黝黑的面孔。

        “你们在呀，太好了！”权惠浅色的眸子似乎要闪出光来。他亲热地握住脖子上的手，又拉起那只白皙的小手，朝秋盼和山猫露出大大的微笑：”和我去玩吧！“

        自从那日以后，权惠每日都会寻秋盼和山猫玩，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五日左右。权惠出钱包他们二人的吃食，他们只需要陪权惠上山下河到处戏耍。

        今日稍微有些不同，以前权惠都是特别早就到了，跟学童上书堂的时间差不多。但今日，都快要到学童下学的时间了，仍然不见他的人影。山猫有些失望：”看来权惠今日是不来了。那我们就去找些吃的吧!“

        秋盼有些奇怪的情绪，这几日跟着权惠可以说很快乐，因为那些一直盘踞在他心里的负面情绪，在山上清风和林间清泉地“安抚”下会消失一会儿。还有权惠开心的笑容，有活力的身姿

        正想着，那些压抑的感觉成倍袭来。

        母亲流泪的侧颜，死人，永别。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跟着山猫找了一家简朴的小店吃了之后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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