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大姐，这次多亏你帮忙，加乐才能这么快转学，没有耽误他学习。”林策客客气气地往茶杯里倒水，手抖了一下，溅了几滴出来。

        “哪里的话，我也是看着加乐长大的，再说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孔欣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刚倒满水的杯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这些也都是应该的，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好。”

        “是，是，现在的孩子想法多，又吃不得苦，打不得骂不得，动不动就说不理解他们，可我们做家长的他们却一点也不理解。”林策陪着笑脸，瞪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林加乐，“没想到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加乐也是受害者，只是这次的事影响太不好了，转学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学校在市里也是排前几名的，多亏加乐的成绩好，学校才这么快收他。”

        “主要也是大姐你出力帮忙，不然哪有这么容易。”

        林加乐看着红木茶几上洒落的水滴，随着滴落而溅开成大小不一的形状，正在交谈的人影扭曲的显现在上面，恍若室内挤满了人。

        不用听，轻易就能猜到谈话内容，总结起来就三句：家长不容易、孩子不好管、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

        都是为了你好！

        每个人都是先听这句话，若干年后再对另一个人说，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将里面所蕴含的思想与精髓完美的传承下去，其存在的时间超越历史上任何一句话，甚至得追述到语言诞生的那一刻。话里所蕴含的哲学，估计也只有柏拉图三大疑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可以比拟。

        “总之加乐就拜托给你了，要打要骂都随你。”林策边说着客气话边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孔欣面前，“加乐的学费、生活费、补习班的费用都在里面，不够的话我再添。”

        林加乐回了神，看着孔欣接过银行卡，“孩子哪能打呢，而且加乐从小就听话成绩又好，正好给唐瑞做个榜样。”

        林策还不忘摆家长作风，冲着林加乐沉声道：“林加乐！听见没有！去了大姨家要听话，好好学习，别再惹什么事了。”

        林加乐并没有看林策，径直起身拉过行李箱，问：“聊完了？可以走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林策斥责了林加乐，转身苦着脸对孔欣说，“以前都是云霓管他，也不让我插手，多说两句就跟我吵，这孩子被她惯得无法无天的。可自从……我当父亲的也想管管他，可公司的事多，他又不听话，成天唱反调，哎~实在是惭愧。”

        “没事，没事，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唐瑞还不是整天闹。”孔欣笑着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林加乐不再理会没完没了的寒暄，拉着箱子走了出去，在孔欣的车旁停下，回头看了看生活了十七年的房子。

        天阴沉沉雾蒙蒙是要下雨的前兆，白色的房子也变成了浅灰色，几扇窗黑洞洞的。

        这感觉还真是难以描述。

        虽然一直想逃离，可潜意识里依然还是把这里当作家，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驱逐”出去。

        这么说也不太对，真正“驱逐”他的地方是学校，老师委婉的表示转学才是对他最好的。

        不过，算了，已经不想计较这些没用的东西，转学就转学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唯一没想到的是，转学还得住到孔欣家去，本以为是换一所可以寄宿的学校，周末还能回回家什么的。

        现在才明白，原来没有家。

        林加乐看了一眼送出来的林策，矮身上了车。

        孔欣估计刚刚跟林策说了太多话，路上也一直沉默着，林加乐看着车窗外，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李文诗说她总有一天会做到，却没想到她是以这样的方式。

        不，他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因为正是他一步步引诱她走上这条路的。

        那天李文诗穿着纯白色长裙，拎着书包走进教室的时候，全班都安静了。

        正在打闹的、写作业的、埋头偷玩手机的，在她进门的一瞬间都暂停下来，维持着刚刚的动作惊讶地注视着她。

        男生们只看出她穿了一条白色裙子，可眼尖而敏锐的女生们却展现了进一步的惊讶。李文诗额前的刘海梳到了两边，露出了额头，还涂了奶茶色的口红！

        李文诗顶着全班的注目礼局促不安地往教室里走，她没有去左边靠墙自己的座位，而是直奔中间那个长期占据目光焦点的地方。

        李文诗低垂着目光看着正单手撑着下巴打量她的林加乐，低声说道：“我能做到……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林加乐挑了挑眉，看见她略有些红肿的脸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文诗转身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嘘——嘘——嘘——

        先反应过来的男生吹起了口哨，紧接着更多的口哨声传来，班上变得热闹起来，好几个男同学看老师还没来抓紧时间拿出手机对着李文诗拍照。

        “哟！今天打扮成这样是打算跟我约会？”

        “她不会认为老师不管的吧！”

        “晚上跟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喂！李文诗，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

        周遭一片沸腾，好几张照片被发到了班级群里——当然是没有老师的那个群，有人了周琪。

        【女神，李文诗今天是来挑战你班花地位的！】

        更多人开始在群里起哄。

        【李文诗站起来走走再让大家瞧瞧啊！】

        【李文诗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干嘛？】

        【林加乐她刚刚跟你说什么？要证明什么？】

        【林加乐你俩是不是有什么奸情？】

        【肯定有，不然干嘛只跟他说话，私下里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

        “上课铃响都没听到吗？不坐就出去罚站！！！”班主任王老师出现在门边，看教室里比往常更喧闹，皱着眉拍着门板大声吼，他的声音嘶哑，气势倒是不弱。

        围着李文诗的男生们迅速散去，王老师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到显露出来的李文诗，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他的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周六的课算是补习，并没有强行要求这天也非得穿校服，只是李文诗今天明显是打扮过，现在的孩子也太过于爱美了心思一点都不用在学习上。

        一整节课下来，王老师的心肝肺都快要气炸了。

        打扮了的李文诗一直低着头，偶尔抬头眼神也是莫名其妙完全没有在听课的样子。其他人又似乎都被李文诗吸引住了，总是有意无意盯着她看，时不时发出低语和哄笑，好多次不得不停下来强调课堂纪律。

        “李文诗，到办公室来！”伴随着下课铃响，愤怒的王老师冲她吼。

        李文诗抬起头，看着王老师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快速走出了教室。放下手里的笔，握了握拳，朝中间看了一眼，林加乐正收拾着书桌并没有看她，李文诗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跟了出去。

        “你说说，这是要做什么？”王老师头也不抬，看似在整理办公桌，书本却摔得啪啪作响，像是在给自己打拍子。

        李文诗沉默着，盯着自己扭在一起的手指。

        “你是来上学还是来走秀的？”书摔到她身上又掉了下去，李文诗弯腰捡起来放回桌面，王老师眼神恨不能把她也像书本一样摔出去，“你不是近视吗？不戴眼镜能看见什么？能看见你画的这口红？还是你穿的这裙子？”

        “我戴了隐形眼镜，而且今天是星期六……”李文诗低头呢喃着，“可以不穿校服。”

        “那你不能穿正常点？穿成这样是来当明星还是来当模特？”王老师用手指戳了戳李文诗的脑门。

        “这裙子哪里不正常？”李文诗突然抬头盯着王老师的眼睛问。

        “你……”王老师发现一向文静的李文诗眼里竟然闪烁着异常的火花，更何况她的裙子还真没有任何违反规定的地方，长袖、小圆领、长及小腿肚，全身包裹严实，合身的剪裁让李文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一个不显眼的学生摇身一变成了青春的美少女。

        只是这美少女出现在教室里就有些维和。

        “学生不能化妆，把口红擦了。”王老师抽出一张纸巾丢向李文诗，看着她一点一点擦掉口红，“回教室去，这裙子以后不准穿来学校，学生要以学习为重，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也不准涂口红！”眼见李文诗走到了门口，王老师又补充了一句。

        “那老师就可以涂吗？”李文诗停住，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女老师。

        “……现在学生怎么这样！”王老师转头朝发出声音的女老师看过去，赫然发现她涂着跟李文诗同色的口红。

        回教室的路上，不断有男生骚扰着她，自己班的和别班的，荷尔蒙过剩的男生故意触碰她的身体，言语轻浮。

        一路推攘着回到教室，李文诗不由自主看向林加乐，一群女生正以他为中心说着话，林加乐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快又移走了。

        转瞬间的对视除了他们俩，似乎没有人发现，各自被人群围绕着，只是境地完全不同。

        上课老师点了李文诗的名让她回答问题。李文诗成绩中等，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少会被点到，突然成为焦点，除了满脸通红一个问题也答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紧靠着墙，期望从墙面传来的冰冷能让她冷静下来。

        老师见她不说话，并没有说让她坐下，继而又让其他人答，课就这样继续讲了下去，李文诗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继续站着，她似乎像往常那样并不存在，可大家的视线却又清晰的钉在她身上。

        站到快下课时，李文诗双脚发麻，忍耐也到了极限，她从书桌里掏出老妈淘汰下来的旧手机，往教室外面走。

        “李文诗！还没下课，你出去做什么，赶紧回来！”上课的老师冲着李文诗严厉的说。

        李文诗恍若未闻。

        教室里所有人的手机都振动起来，老师布置作业和发布通知的班级大群居然在这个时候有新的消息，有人偷偷拿出手机看，竟然是李文诗发的，还没来得及看完信息，门外就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和女生的尖叫。

        【我想知道我活着有什么意义？还是说死了比较好？除了学习，所有事情都是不被允许的，不能看电视，不能留长发，不能穿裙子，不能玩，更不能喜欢别人，那除了学习我还剩下什么？都说是为了我好，可我真的感觉不到，除了成绩我看不到还有什么价值，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

        林加乐家在益城北部，孔欣家在南边，沿着内环高速跨越大半个城市，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下了高速，经过没走过的道路，最终来到一片别墅区。

        天已经擦黑，从车上下来，林加乐看着眼前的房子，明明是同一座城市，跨越了南北，竟像是跨越了时空闯入另一个世界里。

        “来，进来。”孔欣招呼着林加乐进门。欧式的装修显示着这个家庭的富裕，和他家有点像，林加乐看着这个家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以后把这儿当自己家，缺什么想买什么都跟我说，明天就放五一了，正好休息两天再去学校。”进了门，孔欣在楼梯边对着林加乐招手，兴致颇高。“我先带你去房间看看。”

        “这是唐瑞的房间，”上了二楼，孔欣对着左手尽头虚掩的门指了指，提高了音量冲门里喊，“唐瑞，你表哥来了。”

        紧接着推开了旁边的门，孔欣站在门口，林加乐拉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房间挺宽敞，单人床、衣柜、书桌、电脑椅，林加乐走到飘窗前看了看，是对着大门方向。

        “哥，”唐瑞出现在门口，两年没见，长高不少，林加乐对他笑了笑，以前他们也只在家族性的大聚会上见过几次，虽然年龄相近但并不太熟。

        “收拾下就下来吃饭，今天晚了，煮点饺子吃，明天我们再给你接风。”孔欣说完下了楼。

        唐瑞在门口看了一小会儿林加乐整理行李回了自己房间。

        行李箱敞开着放在木地板上，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叠上了换洗衣服，紧接着平板、充电器、墨镜、泳裤、耳机、耳塞、眼罩……东西按类别码放得整整齐齐，箱子合上，纪博君拍了拍手，拿过手机看刚来的消息。

        果然是唐瑞发的。

        【哥们，把我打包一起带走吧，我要跟你私奔。】

        【我也想啊，亲爱的，可我怕被你爸妈追杀。】纪博君笑着回复了消息，顺带还插了一刀。【好好补课，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我不要礼物，我要跟你走。】

        【走吧，我们一起到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去跟我妈说，最好让纪叔去说，我就有希望了，你不想我一起吗？】

        “哥，你带不带画笔？”纪雅君出现在房门外，扒着门框伸出脑袋问。

        “不带，就两天带什么画笔。”纪博君抬头瞥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回消息。

        【我可以把你照片带上，假装你也去了。】

        “没义气，我要跟纪小贝绝交！”唐瑞把手机重重扣在桌子上。

        “好好吃饭，没个规矩。”唐建文瞪了唐瑞一眼。

        “妈，我也想跟纪小贝一起去泡温泉。”唐瑞一边夹菜一边小心打量着二人的神情。

        “那这几天不补课了？还有一个多月就中考了，你怎么一点紧迫感都没有？”孔欣冷着脸，随即看了林加乐一眼，他正专心吃饭，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孔欣喝了口汤，调整了语气，温和的说，“你要是像小贝这么省心，那我们肯定让你去。”

        “省心？妈，你哪只眼睛看见他省心了？”唐瑞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饺子一边含混的说，“他一年报二十个兴趣班，平均每个学三天，课本上全是画的漫画，人生理想是娶三笠当老婆，像利威尔一样能打，关键是他还从来不补课！”

        孔欣被噎的够呛，当着林加乐的面又不好发作，压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小贝不去补习班成绩也不比你差多少，做什么都不要人看着，都是自觉自愿的，这还不够省心？”

        “那是纪叔和彤姨好，从来不对他提要求，哪像你们……”唐瑞说着，看见唐建文的脸色开始变的难看起来，声音不由得弱了下去。

        “那你去隔壁问问，看看你纪叔和彤姨还收不收儿子。”孔欣夹了一个饺子到林加乐碗里，“加乐，多吃点，别拘谨。”

        “谢谢。”林加乐道了谢，不动声色的瞅了唐瑞一眼。

        “我还想呢……”唐瑞瞄着孔欣呢喃道。

        唐瑞几口扒拉完，放下碗筷，快步走上楼，很快又飞奔下来，拎着书包往大门外冲去，边跑边嚷嚷，“我离家出走了！”

        林加乐看着跑出去的唐瑞，转回头疑惑地看着孔欣。

        “他去小贝家写作业。”孔欣看着林加乐笑着解释。

        林加乐抬了抬眉，继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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