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挑明身世

“那你……恨他吗？”

        星儿泪眼望着师父，有些不明白他的话，神医道：“王开山，你恨王开山吗？”

        星儿沉默了一会，心中一阵酸涩，轻声道：“为什么要恨？我连相府、王府的人都不恨，为什么要恨自己的亲人。”这几年，老人家能放任她、帮她做这么多事情，已是难得，她心中唯有感激。

        “亲人？”

        星儿坚定的点头：“是，亲人！父辈、长者，同师父一般的人。”不幸的是她为了采集标本，从山上滑落，身死后，魂飞异世，身份所缚，命不由己；幸运的是柳暗花明，遇见了好人，虽身居山中，也能得个自在。

        神医望着徒弟，笑的意味深长：“他可是宁王府派来监视你的人，你却把他当亲人。”

        星儿不以为然：“这皆是身份所累，由不得自己，我是，他也一样，我是宁王妃，虽然被赶出王府，王妃的身份仍在，所以，宁王府不可能真的任我自生自灭，总要派人来盯着，即便不是王伯，也还会有其他人，在世为人，总有那么几件身不由己的事情，他是宁王府的人，自然要忠于宁王。”

        神医感叹：“虽然如此，但是人心隔肚皮，不可全抛一片心。”

        星儿心中奇怪，扭头看了师父一眼，笑道：“他可是您的故交好友。”

        神医道：“如果故交好友和徒弟之间必要选一人，老夫选徒弟。”

        星儿迟疑了一会，然后道：“师父能看到星儿的一片诚心，又怎会看不到王伯的一片爱护之心，这试验棚，若没有他老人家的支持和帮助，又怎建的起来？若他真是那势利之人，大可把徒儿关在听松院内，每日里守着太妃的牌位诵经，早晚三顿饭供着，岂不是更省心些？可是，老人家没有这么做，这几年，只要是我要求的，他能办到的，没有不替我办的。若没有他，我怎会在庄中如此自在，可以说，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老人家给的，这样的人，徒儿若不把他当亲人，还能当什么人是亲人呢。”可以说，卧云山庄的每个人都是她的亲人。

        神医听后，微微点头，似是赞成，捋了捋胸前花白胡须，问道：“星儿可知为师是怎么想的？”

        星儿盯着师父微微摇头，只觉老头今晚说话有些奇怪。

        神医微笑道：“为师来之前便已想好，只要你愿意离开，即便拼上这条老命，为师也要把你带出卧云庄，若你我师徒有造化，不死在这场瘟疫中，师父便带着你四方云游，做你想做、喜欢做的事情，然后再为你找个殷实之家，结婚生子，安稳度日，也好过在这里被人监视，荒废时光。”

        星儿闻听师父的计划，先是惊愣，后欲辩解：“师父，不是……”只听身后有人冷冷的道：“早知你有这样的打算，我便不会让你进庄子。”

        星儿听着声音熟悉，惊的站起身，回头看，见草药棚旁边的暗影处站着个人，正是王开山，低声道：“王伯”，心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猜着老人家什么时候来的，她和师父的谈话被听去了多少？

        相比于星儿的惊慌，神医则是镇静的多，缓缓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转向王开山，笑吟吟的道：“来之前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在和你交谈后便改了主意，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随后安慰星儿道：“丫头，不必紧张，有师父在呢。”

        王开山轻哼了一声。

        神医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星儿道：“星儿，为师忘记告诉你了，你的事，这老家伙已经知道了。”

        星儿呆呆的站着，望望师父，看看王伯，望望王伯，看看师父，一时间惊、羞、悔交加，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似要炸裂一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无奈的喊了声“师父”，再没想到师父会把她的身世告诉王伯。

        “丫头放心！”神医安慰的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为师拿脑袋作保，他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主子，师父也向你保证，从此后，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再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了。”

        “师父！”星儿喊的无奈，她没有怪师父的意思，也不是怕王伯知道，她只是觉着现实已然如此，相府嫡女、宁王府弃妃，身份已是够复杂，又何必再将前世过往拿出来生事端！再者，此刻面对王伯，她难掩心虚，两个都是诚心待他的亲人，她有厚此薄彼之嫌。

        “哈哈哈……”神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笑着走开了，星儿着急道：“师父！”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王伯，师父不可以走！然而神医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不一会，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星儿心中有愧，眼神游移，不敢看王伯，喊了声：“王伯，我……”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无奈，便要下跪认错，王开山将胳膊伸到星儿身前，将她拦住。

        “王伯？”

        王开山嘴角微微动了下，有些笑意：“这几年，老朽恪守本分，谨遵主仆之礼，未敢对王妃有任何不敬之心，今晚老朽也想如陆老头那般，抛开身份之缚，同姑娘说些交心的话，不知姑娘可愿意听？”

        姑娘？星儿惊道：“王伯，您……”事发突然，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姑娘还没回答老朽的话。”

        星儿忙道：“愿意听，我愿意听！”

        王开山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坐到土台上，星儿也跟着坐下来。

        星儿犹豫了下，开口解释：“王伯，我……我并非故意瞒着您，只是觉着都是些过去的事情，对现在无益……”当日，若非师父事事寻根究底，缠着她不放，她也不会将实情说出，师父虽然没有承诺会给她保密，但她心里清楚，师父绝对不会害她，现在告诉王伯……也许师父有他的道理。

        王开山摆了摆右手，向星儿道：“罢了，孩子，不用解释，你是怎样一个人，我看得清，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你了。”

        “王伯，您……”星儿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情，眼睛再次湿润。

        王开山望着星儿，笑得慈祥：“孩子，不瞒你说，我一直怀疑你的身份，也曾派人去查过，却怎么也想不到你的身世会这么的离奇。”

        想起远隔异世的亲友故交，星儿心中涌出悲伤，头微微低下，轻声道：“星儿也是不知所措。”

        “陆老头说，你原名叫赵倩，是个生物学博士。”虽然他不清楚什么是“生物学博士”，想来同“神医”差不多，应是个名号。

        星儿微微点头：“师父说的没错。”

        “孩子，我问你，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打算一辈子都在这卧云庄？”

        星儿抬头看王开山，笑的无奈：“老人家何必明知故问，我虽是赵倩，却实是欧阳星儿的身子，不过一寻常女子，又有宁王妃的名号压身，怎能出得了卧云庄？”即便侥幸逃了出去，总要寻个安身之所，没有路引，身份证明，如何逃脱朝廷的追捕，若要被抓，岂不是自寻其辱？再是，人心难测，法治时代尚不能杜绝犯罪，何况是在这里，谁能保证所见之人皆是心善者，也许，走出去还不如在卧云庄……唉！说起来，不过是她没有走出去，独闯世界的勇气！

        王开山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不错，你是宁王妃，皇上一日不废玉牒，你便一直是宁王府的人，没有王爷的命令，王开山是决不能让宁王妃离开卧云庄的。”

        星儿沉默，王开山说的是事实，她是宁王妃，他是忠仆，没有宁王的命令，他绝不会放她离开。

        离开的问题她不知想了多少次，有谁甘心将大好青春虚耗在山中清冷的孤院中？然而，她孤身一人，又能如何？既是无力改变，又为何要徒增烦恼？她能做的，便是一心扑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让自己忙碌，有个寄托，只能这样罢了。

        王开山看星儿低头不语，说道：“陆老头说，你去了岷县，一定能让那里的疫情缓解，孩子，你真的有医治温病的方法吗？”

        星儿摇头：“赵倩不敢骗王伯，我的身世虽有些特殊，却并非是神仙，亦不过是个常人，在我们那里，我主攻的专业也非医学，现在拥有的医术，不过是师父传授的，他老人家都没有把握的事情，只怕我也是无能为力。”

        “那你现在想去泉县吗？”

        星儿与王开山对视，沉默了一会道：“想去！”

        “为什么？”

        “医者仁心，学医的第一天，师父便告诉我这四个字，我以前是做研究的，每次取得成绩，都能让自己快乐很长时间，生出‘此生无憾’的感慨，因为我尽了职，现在，赵倩不敢自夸医术，去了，也未必对病人有多少帮助，只是觉着身为医者，就应该到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去，这样才不负往日所学，才能尽了一个医者的本分。”

        王开山听后，盯着星儿看了好一会，叹道：“孩子，你，终究是不一样的。”

        （本文首发晋江原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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