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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鸡丝翡翠粥


前世。

        昏暗无光的房间内,兰芷趴伏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这是杖刑后的第二日,因为是受罚,御药局不肯给她提供任何伤药。

        她感觉自己后背的皮肉已经跟碎成布条的衣衫长合到一起,伤口感染在发烧,她的身体滚烫得像是要融化,心却如一潭冰窟般寒冷麻木。

        她终于要死了吗?

        也好,这冰冷的王宫,她早就熬不下去了。

        死了也好,算是解脱。

        她无力地瞑上眼,神思开始飘荡,晃晃悠悠,也不知要飘向何处。

        恍惚间,她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香香糯糯,好像还有些热气扑腾到她脸上,挑逗着她的鼻尖。

        兰芷浑浑噩噩地眯开眼缝,一碗点缀着翠色的莹白鸡丝粥,出现在她面前。

        她每日多是吃些冷馒头凉汤水,好久没吃上这种蒸腾着热气的食物了,忍不住嗅着纤鼻,多吸了两口。

        她估计自己真是饿傻了,到了阴曹地府,还记挂人间的热香粥。

        “娘娘,娘娘——”有个轻柔的声音唤她。

        张荦拿汤匙舀了一小口粥,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娘娘,先吃点东西。”

        兰芷迷迷糊糊地张嘴,下意识地嚼着美味的香粥。

        几口酥软滚烫的香粥下肚,兰芷觉得从食管到胃都暖乎乎的,一直暖到心里。

        她渐渐恢复了些神智,“哪儿来的粥?”

        “前头小厨房的王总管是个热心肠,他给奴才的。”

        “啊?哦……”兰芷迷迷瞪瞪,永宁宫小厨房是有个叫王福平的总管,可他与自己也没什么交情,竟愿意雪中送炭。

        半碗粥下肚,兰芷死白如灰的脸色,好了不少。

        张荦不禁感触欣喜,“娘娘先把粥喝了,外头炉上熬着药呢。喝了药,娘娘的病就好了。”

        “嗯。”兰芷闷声就应,闭眼吃着一口口递到嘴边的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药?你哪儿来的药?”

        “奴才托采买的太监,从宫外弄来的。”

        “你才进宫两三个月,就认识采买的太监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哪儿来的钱?”

        “奴才的月例啊。”张荦拿帕子轻轻揩掉她嘴角沾上的粥渍,“奴才没偷没抢,娘娘放心吃药,早日好起来。”

        兰芷脸色一沉,顿了好久,“其实你我萍水相逢,我一个冷宫里的废人,你跟着我没指望的。”

        “可奴才已经去司礼监登记在册,奴才张荦,是兰才人的人。奴才人微言轻,登记了可就没法子改了。”

        他嘴角一弯,薄薄的唇笑起来很甜,“况且,娘娘从巷子里救回奴才,还教奴才认字,奴才从未将娘娘,当做是萍水相逢。”

        他又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似哄昵道:“娘娘好好吃饭,好好吃药,赶紧好起来,便是奴才的指望。”

        在张荦的精心照顾下,兰芷竟真的挺过了那五十杖刑。

        她病一好起来,就闲不住地要教小太监读书认字。

        两人月下描梅,雨时赌书,每天都像是花晨月夕,窝在小院子里的生活单调,却再也不让兰芷感到枯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压抑黑暗的深宫中,活得这样自在快乐。

        也许曾经那个只会自怨自艾的兰才人,早已在那场杖刑中死掉了,如今的兰芷,是被小太监拉到阳光下的蓝芷。

        她姓‘蓝’,蓝芷是她进宫前的名字,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两人相知相伴,时间一晃,过了三载。

        这一年小太监十六,蓝芷十九。

        那场杖刑虽没要了蓝芷的命,但她身体本就弱,还是落下了病根,时不时会感染肺热。

        榴花明媚的初夏。

        张荦天天往御药局跑断了脚,搞得御药局的太监一见着他就躲,可不知是没有对症下药,还是御药局糊弄,蓝芷的咳疾一个多月了,仍不见好。

        看着自家主子花容憔悴,每日咳得睡不好觉,张荦想法子找人从宫外弄了张药方,然后托采买的太监,从宫外抓药。

        私自从宫外进出物品,是有违宫规的,一回两回还好说,次数多风险实在是大。

        可张荦也没办法,每次一听到蓝芷咳嗽,他就觉得自己心里也在剧烈咳嗽,咳得五脏六腑都疼,恨不能替她受这份罪。

        隔三差五从宫外抓药,蓝芷的病情果然有了好转的迹象,但小太监的荷包要撑不住了。

        从宫外私运物品,采买太监是要担风险的,自然收费不低。张荦进宫三年的积蓄,眼看着见底,主子下个疗程的药,没了着落。

        蓝芷虽病着,脑子却不糊涂,她常常劝小太监,“你们这些苦命人,难有子孙福,该早早地替自己打算。不能等到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再后悔年轻的时候,手里漏风。”

        言下之意,是让张荦别把钱浪费在她身上,好好攒着,给自己养老留后路。

        在宫里当太监,除了月例这一进项,还有赏钱。这是项玄学收入,有人多,有人少,主要看你会不会蹭。

        奥秘之一,当然就是你蹭的主子有钱,而且乐意撒钱。

        长乐宫的苏贵妃娘娘,无疑就是这样一位多金又爱挥霍的主儿。

        可钱从来都不是好赚的,长乐宫赏钱多,是有原因的。

        长乐宫驯兽房常年缺人,因为里头有好些毒物猛兽,一个不小心,小命就交代了。

        即使你没被禽兽们填了肚子,那些珍禽异兽也不是好伺候,万一有个把两个生病,可比你的小命金贵得多,禽兽死了,你得陪葬。

        风险与收益是并存的,而且往往,你要付出的风险,比你会得到的收益多多了。即便如此,走投无路的人还是得牢牢抓住救命稻草,甘之如饴。

        好在,生活给人以失望,却没有给人以绝望。

        蓝芷的咳疾一天天好转,她虽不知道小太监每日在忙什么,但她心里清楚,自己的病能好,与他每日早出晚归是分不开的。

        张荦白日里要去长乐宫当差,晚上常常会多陪蓝芷,就守在她门前浅眠。

        她夜里一翻身,张荦就警觉地睁开眼,然后静悄悄地膝行进屋,看她是不是醒了,需不需要茶水,或是替她掖好被角。

        太监和宫女,都是宫里的奴才,但有区别。

        宫女们花容月貌的,代表宫里的形象,且搞不好哪一天还能翻身当主子,因此相较太监来说,会更体面,更有尊严一点。

        而太监,这一职业的诞生就是为伺候人,且身体残缺,不少人打心眼里是瞧不起的。见谁都是点头哈腰,一言不合就下跪,常常为了表示对主子的恭敬,还会膝行。

        婚丧嫁娶、祭典仪式这些大场合,你不能比主子站得高吧,所以很多时候会跪在地上,侍奉主子。

        还有伺候主子睡觉的,你脚下再轻,总是会有声音,把主子吵醒了怎么办?所以守夜的太监,给主子端茶递水、盖棉被、挥小扇,全都是膝行。

        因此很多太监,到了穿纱都热的大夏天,下半身还是穿得很厚,膝盖小腿常年要磕在地上,有时甚至是凹凸不平的石子上,不穿厚根本受不住。

        冬天还好点,夏天就是痱子加淤青,一层叠一层。

        人心都是肉长的,小太监掏心掏肺对蓝芷,蓝芷早就不把他当成一个伺候人的奴才了,怎么忍心见他辛苦一天,晚上还这样伺候她。

        半夜,张荦跪在她床边,伺候她喝水。蓝芷逮到机会,就想让他回自己屋内好好休息,张荦不肯。

        蓝芷又劝他不要总跪着,别的主子她管不着,在她院儿里,没这规矩。

        张荦却笑着说:“跟别的主子,那是礼节,跟娘娘,是奴才心甘情愿的。”

        蓝芷前段时间咳嗽,夜里总没个整觉,好不容易最近好了点,张荦怕自己半夜惊扰了她,宁可自己膝行,她能睡好觉就行。

        蓝芷没再说话了,她实在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只觉得月光斜进屋,笼在眼前人身上,他矮在床前的身影宽厚又高大。

        他身上千篇一律的靛蓝褂子,与其他所有人的都不一样,他的会反光,叫人一看就迷了眼。

        仲夏的夜,天朗蝉鸣。

        蓝芷的病渐好,身上爽利不少,坐在长榻上,做女工。

        张荦从外头回来,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翡翠粥。

        蓝芷说自己用过晚膳了,让张荦吃。几番推脱不掉,张荦乖乖坐在桌边,低头喝粥。

        蓝芷又道:“往后,有什么好的,都是我们一人一半。”

        “啊?”张荦有些受宠若惊,或许他自己心中并不仅仅将蓝芷当做主子,但要他跟蓝芷一人一半?他还是有些不敢想。

        娇杏般的红唇慢启,丁香微露,贝齿咬断结口,濡湿了棉线尾巴。

        蓝芷抻抻手中刚完工的野牛皮护膝,嘴角浮上满意的笑。

        她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想起自己藏了块不大的野牛皮,做副护膝正好。

        “过来。”她朝张荦微笑,清澈的眸子亮得勾人,“鞋脱了,到榻上来。”

        两人朝夕相处三年了,蓝芷会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有时也会替小太监缝补衣物。这种相依为命的关系,要是还总强调主仆有别,就是矫情了。

        每当这种时候,张荦就会暂时忘却身份、环境这些外在条件,讨巧地唤她一声‘姐姐’。

        蓝芷示意他将裤管撸上去,“试试这护膝,又透气,又防磕,往后无论在哪个主子跟前当差,都不怕磕头下跪了。”

        蓝芷说这话时,没别的意思,只是到了张荦耳朵里,倒叫他品砸出几分要赶人走的意味。

        难道兰主子觉得自己拖累了他,不要他了?

        一时间,小太监慌了神。

        蓝芷见他呆着没动,便自己上手去拂他的裤管,不看不要紧,一看,上头密密麻麻全是痱子,有些地方还蹭破了皮,结痂的,流脓的,都有,触目惊心。

        张荦后知后觉地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蓝芷低头垂眸,怔地望着这本该白如藕段的两截小腿,良久,默默到身后的柜子里翻出一瓶药膏,“都拂上去。”

        她的声音强硬中带着几分气恼,还有些心疼。

        张荦不敢不从,将小腿都露了出来。

        蓝芷凑上去,替他上药,全程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小太监的眼睛,因为她知道,此时自己的眼里藏了东西,不敢叫他见着。

        她垂眸轻声问道:“每日都去忙什么了?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张荦在长乐宫的驯兽房帮忙,得了不少赏钱。可娇贵的苏贵妃娘娘觉浅,午睡时,太监们要经过正屋一律都是膝行,不能弄出半点声响。

        张荦也曾觉得自己辛苦,自己不易,但望着此刻在灯下,一点一点,替自己上药的蓝芷,他觉得心里好甜。

        那玲珑脸蛋,不及他一掌大,在暖黄的灯下,仿佛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肤白如雪,桃腮带笑,叫人瞧着瞧着,就该嫌窗外的蝉鸣太吵。

        他目光凝滞,愣愣道:“姐姐最近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再好也是红颜憔悴,没人要的。”蓝芷自嘲,是在开玩笑,也是在喟叹自己的命运。

        这宫里,多少花一样的红颜佳人,都逃不了美人迟暮、孤独终老的结局。

        张荦看出了她眉间的失意,倏忽间,一阵清风拂窗而来,吹熄了桌上的烛。

        房间就点了一盏灯,此时乌漆墨黑的。

        “姐姐别怕。”张荦慰道,支起上身,去够她身后柜子上的火折。

        眼前一黑,声音就变得格外炸耳。窗外的蝉儿聒噪,闹得人心跃动。

        忽然,他身子不稳,似是踉跄了一般。

        然后,一个轻轻柔柔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鼻尖与唇瓣之间。

        这吻偏斜,不在鼻上,亦不在唇上,很像是踉跄后不小心碰到的。

        又像是有人贪心,既想吻那纤巧的翘鼻,又想吻那勾人的杏唇。

        这个仲夏夜意味不明的吻,叫蓝芷怀想至今。

        也许是小太监年少轻狂,也许是张荦想安慰蓝芷,又也许是当晚的气氛一切都刚刚好。

        没有人能说清那个吻。

        但有一件事,蓝芷心中清清楚楚,那就是,张荦对她动了情。

        否则,像他那样聪明的人,能一路爬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断不会为了一个冷宫弃妃散尽钱财,不计回报地拼命付出。

        严寒中取暖,黑暗中相依。

        她曾拥有这样美好的感情,叫她觉得这世道再不公、再艰难,她都可以与老天爷握手言和。

        可是美好欺骗了她,老天爷也不屑与她言和。

        重来一次,与其说蓝芷是想复仇,不如说她是想弄明白一个问题。

        她的小太监曾经又赤诚,又温暖,又戳人心窝。这么好的小太监,去哪儿了呢?

        到底是谁偷走了她的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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