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殉情的少年（一）

江安拿过菜单，勾勾挑挑，接着递给了李乐生“看看，再补些什么？”

        李乐生连翻了好几页，最后带着些疑惑道：“我看差不多了，但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江安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等一会，肉都码好了，两人都是肉食动物，若是无旁人基本上一盘花毛一体就当做素菜吃了，到眼下一看，桌子上排的满满的，只有一盘脆生生清凉凉的拍黄瓜，完全没有花毛一体。

        李乐生夹了一块，“有点……”他想了一会儿“有点不对味啊。”

        江安也不说什么了，他的事情和李乐生没法说，倒了酒直接一个碰杯，满足地长呼一口气，然后又把杯放下“这两天太难过了。”

        李乐生吃着肉“怎么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到了成家的年纪。”江安有些郁闷地翻肉。

        “有喜欢的人了？”李乐生说“人怎么样啊，难道她不喜欢你吗？”

        “不算是吧。”江安歪着头，看向窗外。

        “那还是有喜欢的了，先处着呗，要是磨合不了就算了，反正你还年轻。”李乐生说。

        李乐生作为一个有着长达五年时间的暗恋选手，他有着充足的经验，常常在床上辗转反侧，日思夜想人家林槐妹妹，几近走火入魔。所以以过来人的语气道：“这种事没法着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借你吉言了。”江安吃着肉，总对着窗户阵阵失神。

        这家饭馆味道很好，氛围也不错。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常常吐些苦水，可以长时间不联系，有事还是会找的，逢是喝酒一类的事，凌晨三点两人都能约上。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打着车回去的。车师傅骂骂咧咧的在一个十字路口猛刹车，听着车队的语音，好像前面有人酒驾追尾了。

        “师傅，麻烦绕远路回去，我胆子小，见不得这些。”江安说着，他怕再碰上事情，那种即将死亡的绝望感，他可不想再尝试了。

        “诶，好。”

        在刚拐弯的时候，江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风衣内搭帽衫，浅色的休闲裤还有一双板鞋，有些像是一个学生装扮，配上那张脸，真的有些嫩嫩的。

        嗯，一个二十九的偷窥人家十三年的大学生。

        杜佳暮有些疲乏地揉了揉额头，本来工作（偷窥）进行的顺顺利利，结果人家刚吃完饭，出门就碰上车祸。

        这不是又凭白加了工作负担吗？

        江安多给了师傅些钱，嘱咐着帮李乐生找个住处，然后急急忙忙下了车。

        下车的一瞬间，他就有些懵了。自己要去找杜佳暮吗？不找他干嘛下车，他在犹豫。

        可杜佳暮却没等他，自顾自找个了地方藏起来了。

        不是所有的情绪波动都要杜佳暮去处理，他的工作对象只有一个——江安，这是给他分配的工作，其他人要是有问题，那就去找心理医生。

        这个人倒是帮江安做了个选择，他索性也不去了，总不能在指着人家鼻子骂上一句吧，有个人默默的保护，其实是种不错的事。

        江安想着，看着堵车的尽头，各种灯光闪着，还有喇叭声急，所以朝着反方向溜达一下了。

        愈走愈是冷清，慢慢的他察觉到了不对。

        站在十字路口，朝着回路一望，之前尚有街道两旁的店家，如今都是关上了门，渐渐起了浓雾，一丝一毫都望不见了。

        那浓雾朝着他蔓延，江安连忙朝着前面跑，顿时浓雾似活了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草！又入梦了！”江安暗骂一声，看着雾里有一光点，亮的闪耀。

        就像宝石或者大雾中的太阳，就只有一个小光点，分不清距离。

        江安有过这种经历，在野外流浪久了，见着一点炊烟烛火，他都会不自觉朝着那里走，眼下也是一样。

        “那会不会是梦中的陷阱？”江安想着，但是脚步却没有停，他像是在一个层层叠加的幻境里，身子一转，就能看到随即覆盖上的浓雾。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既有着吃饱了饭上车的晕车，还有那种没吃饭上车饥慌，弄得他晕头转向。

        后来，江安查着数字“1,2,3……765”，一步一步记着自己的步伐。

        “啊！”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嘴“别叫。

        声音冷淡不加温度，但是很好听，手很大指节分明，还有种咖啡味，这是杜佳暮。

        “你也进来了？”江安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带着惊喜，也没发现杜佳暮嘴角勾着笑。

        “这是我的工作。”杜佳暮说着“我教你怎么从梦里出去。”

        他说着，牵住了江安的手。闭上眼转过身，朝着来路又走了一会儿，听着耳旁江安小声说：“我看见那撮光了！”

        这是十字路口，一个裹着黑袍的消瘦少年，跪拜在篝火前，他的眼睛被袍子的阴影遮住，显得有些失神和落魄。

        那撮光就是篝火了，一阵狂风起。张张带火的黄的，白的纸钱焚成黑色的，如鱼的表皮一般，鳞罗布列。

        “这是……”江安低声说着，他看向了眼前的地面，许多被风吹来的纸钱落在地上，勾勒出一副留白的人面。

        那张脸像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的，模样清秀，含着些俏皮，眉眼弯弯，横眸泛波。

        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不过，太生动了些，这女孩的脸是纸絮作的，而今已有了些白玉的色泽，敛着眸子还有些娇嗔。

        “她是不是笑了？”江安有些无措地看向杜佳暮。

        话音刚落，那个看火的少年疯了似的趔趄跑来，他情绪不稳定，四肢不协调，甚至狼狈的四肢并用。

        杜佳暮见况不妙，一脚踩在美人脸上，横着一滑，瞬间碾做飞灰。

        周围的景象一瞬间变了，再次回到现实世界，只是江安之前分明朝着反方向走的，眼下却看见了车祸现场。

        那里拉上了阻碍，各色的功能车都摆好了。许多看热闹的已经被赶出了一段距离。

        江安和杜佳暮站在不远处，看着车祸现场一片狼藉，追尾的那个前车盖已经飞出许远了，正着火呢，前面的轱辘和半个车身都压上了前面的车。

        前面那个车更惨，后备箱陷下去一块，龟裂着带着些人体组织正在拉丝儿，粉色的行李箱硬生生按死在里面，后车窗全碎了，一片血肉模糊。

        刚才梦里的男孩正站在现场的不远处，他似乎是车祸的事主，纤细的手攥着青筋，一只手搭在另一只胳膊上，沿着胳膊一路蜿蜿蜒蜒流着血，脚也崴了，即将一百八十度贴近地面。

        脑袋出了些血，半张脸都是红的。他的眼神空洞，绝望，穿着一套休闲的衣服，长相很清秀，歪着头跌跌撞撞往火里冲。

        被旁人拦下了。

        江安倒吸一口凉气，微微偏过头，眸子里闪着水花。

        他猜出了刚才的幻境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大概还是个青春年华的恋人，粉色的行李箱说不准还在旅游，那个男孩还想着殉情呢。

        幻境里也是一样，姑娘走了，男孩被救下了，他脑子浑噩成一团，以至于浓雾满地，处处昏暗，想来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女孩了，杜佳暮把女孩的脸毁坏，就算是破局了。

        “你想给他做个开导吗？”杜佳暮有些贴心的问道。

        他不经允许的揽住了江安的肩膀“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无法像迈耶夫人那么阔绰。”

        “好。。”江安不过大脑的接受了这个任务。

        杜佳暮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查了他的资料，过几天再去接你。”

        “嗯。”江安仍是失神着应着。

        他的敏感心思又想到了个事情，杜佳暮似乎可以觉得要不要进入幻境，那从前的十三年，每次有梦境的时候，都是杜佳暮替他进去的吗？

        那时候，杜佳暮好像也不大。江安从前天天做噩梦，天天被人家骂，没有一天冷静的时候，那？杜佳暮是不是特别反感自己。

        自己进入一次梦境都不想再进去了，杜佳暮为了自己，连着进了十三年梦境？！

        江安这样想着，一瞬间捂着口鼻哽咽，忙在人群里寻找杜佳暮的身影。

        空气里还有那种淡淡的咖啡味，可人已经不见了。

        “我可真是个混蛋。”江安喃喃骂着自己，我辜负了多少东西。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一路上都没有思考，眼睛却不争气的肿了，看着黑漆漆的小窝，他有些陌生，行尸走肉一般洗漱之后。

        卧在没有温度的被子里，像小时候一样，不敢直视空荡荡的黑暗房间，拿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静静享受着脸颊的温热。

        “杜佳暮……”江安睡着了，嘴里还在唤着“我害怕。”

        等第二天清晨，他捂着头，眼睛几乎睁不开了，漂亮的眼睛现在像是蜜蜂蛰的一样，就像上下两个开心果的皮，染上了粉嫩的颜色，露出一点点小缝。

        眼前是朦胧的，他去厨房转悠了一圈，发现静置在冰箱上的包子，辣子已经完全沁进去了，看着一点食欲没有。

        但是塑料袋上，还有一行清秀小字“睡醒了，记得吃。”

        李乐生的笔迹不似这样，江安的笔迹像是狗爬的一样，那无疑是杜佳暮了。

        江安已经被感动疯了，这时要是在大街上看见杜佳暮，肯定哇哇哭还要锁着脖子狂亲，他解开了包装袋，用牙尖抿了一下包子。

        味道不好，很凉很腻。还是选择了，磨合着硬板着自己用斯文的吃法，一点点仔细品尝。

        “咚咚！”这是一阵敲门声，江安忙放下包子，因着看不见眼前的路，还磕上了墙，捂着头有些狼狈的开门。

        那个身影，一米七多些，太矮了，不是杜佳暮。江安有些失望的想着。

        李乐生有些生气，自己昨晚上被丢到廉价宾馆睡的，那里的隔音很差，半夜起床方便的时候，还能听到邻近房间的“交响乐”，那群人，赛着叫，一个叫的比一个欢，还他妈的有骚0。

        早上起床的时候，一开门掉了一地小票。他这辈子都没住过这样的房间，于是怒气冲冲的回来了，还看着室友眼睛那么肿，好像还有点失望。

        他有些头疼，有些弄不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他的好室友江安现在正蹲在厨房，对着一滩红色的像包子的东西痴迷。

        李乐生过去拍了拍江安“那个……怎么说呢，你还记得咱们之前去的那个庙吗？就是景点的那个。”

        江安仰头看了他一眼，攥着包子像个屯食的仓鼠。

        “我怀疑，你好像中邪了。”李乐生脸色有些不好看，蹲在江安身前，又是探人中，又是摸额头的。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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