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再见。

晏琛遇到了第一个喜欢的人。

        是个男生，大他一届，叫江凯。

        江凯成熟稳重，待人友善，专业成绩很好，在他们学校里，是个挺出名的人。

        当年晏琛背着父母改了高考志愿，用657分的成绩把第一志愿填成了铁路职业学院，开学当天，作为学生会的江凯参加了迎新志愿者，恰巧接到了晏琛。

        他们之间的展开，一切都很正常，宿舍同一层楼，同一个社团，偶然或不偶然的相遇。

        江凯碰到什么事都很稳，渐渐熟悉之后，每一次单独出去吃饭逛街或是学习，都能让晏琛记好久。

        什么时候开始变味儿的晏琛记不清了，大概是他上大二的那年，他发现江凯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发生了改变。

        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陌生，但江凯的回应却让他心安。

        他们都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纸，互相明白对方的心意，没有表明的情侣身份却像情侣之间那样相处。

        晏琛不顾赵旭让他不要付出太多的劝说，一大半的心都给了江凯，第一次的心动，第一次的恋爱，毫无经验的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没法收回了。

        江凯的感情生活，并不像他平时看起来那样。

        原来在他之前，江凯已经有一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他的演技很精湛，晏琛一直都没有发现，甚至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江凯还谈着恋爱。

        直到那天，江凯的生日，他在晏琛的宿舍吻了他，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前就只是偶尔牵个手抱一抱，亲完就跟他说他去实习，晚上见，晏琛抱了抱他。

        等江凯一走，晏琛就去商场给他挑礼物，挑的时候觉得很开心，感觉和江凯的感情又近了一些，不料狗血般的在一个角落看到熟悉的身影和一个女孩儿拥吻的场景。

        那天他的感受只有一个，恶心，想吐。

        江凯后来给的解释，是他跟女朋友谈了很久，有感情不会分手，但对他也很喜欢，于是就同时谈了。

        受到打击之后的晏琛，变得非常颓废，谁也不想说话，只有赵旭天天陪着他喝酒抽烟，偶尔泡个吧，大半夜骑着摩托在夜色里闯荡。

        他父母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逼问他发生了什么，心已经麻木的晏琛直接出了柜，跟他父母说他谈了个恋爱，对象是男的。

        父母难以接受，挺高的分上了个专科还成了同性恋，于是什么话都骂了甚至还动了手，晏琛最后也只说了句：“我怎么样，我想怎么活，我想干什么，我开不开心快不快乐，你们从前都没有管过，以后都管不着。”

        自那天之后，他就离家出走，跟父母断了联系。

        而爷爷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只是震惊了半天，然后为了他去了解了很多关于同性恋的事，虽说他这个年纪很难理解，但爷爷从未说过晏琛一句。

        这次爷爷生病他不知道，直到做完手术恢复的差不多才赶过来，这让晏琛很难受，心中的愧疚一点点积累。

        他年轻的时候做过的事，无形中对在乎他的人造成了伤害，这也许，永远没法弥补。

        第二天晏琛上班，整个人因为没休息好有点恍惚。

        他们例行公事测完酒精，然后插卡输入信息，拿上车前的东西时，晏琛忘拿了录音笔，他师父钱伟帮他拿上了。

        上车之后，晏琛机械的跟着他师父做准备工作，“确认行车安全装备，lkg设置好了，lbg运器设置好了，机车信号上行准备好了，制动屏状态货车位不补风位好了。”

        一切准备好之后，晏琛和师父一起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做了个绿灯手势信号，车就开始启动了。

        坐在前面的视野很好，即使铁轨旁没有多么秀丽的景色，但这种在路上的感觉，晏琛很喜欢，随着列车前进，他的心慢慢平静。

        “心情不好吗小晏。”钱伟问他。

        “还行，师父，”晏琛说，“我爷爷住院了。”

        “严重吗？”钱伟说。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做了手术，”晏琛说，“只是做手术那会我爸没跟我说。”

        “可能是不想让你操心，你现在干这个工作也辛苦。”钱伟安慰他。

        “不，不一样，”晏琛盯着前面的轨道，“如果我爷爷出了什么事，我可能要跟我爸刚到底了。”

        钱伟还要说些什么，手机就响了，他二女儿打来的视频电话。

        钱伟赶紧点了接听，跟女儿聊了几句，然后低声说：“乖，爸爸车上有监控，不敢多说，回家了跟你玩儿啊！”

        挂了电话，晏琛看着一脸幸福的钱伟，有一点点点羡慕。

        “哎呀，我这二女儿一出生，我感觉自己又活了一次，天天充满干劲儿，一上班就想她。”钱伟笑着说。

        “当您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晏琛说。

        “害，你在我眼里也是孩子，”钱伟说，“你们小孩现在有的就是缺爱，有的当父母的他不明白这一点，总觉得孩子生出来就生出来了，接下来就不管了，没事，小晏，你能独立成长，也是很好的。”

        “嗯，谢谢师父。”晏琛说。

        “行了，到公寓了再聊吧，上回老孙开车打电话被抓住了，扣了500块钱呢。”钱伟说。

        这次他们去的地方近，到淮镇，叫班到这个站点基本上一两天就能回去。

        到达站点之后，他和师父一块跟接班人对接了工作，就去淮镇机务段公寓休息了。

        到了屋里，晏琛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这个本子他用了一年多，用来记录一些日常。

        他不是很喜欢写日记，只是喜欢在每次行至一个站点的时候，记录一下这天的天气，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或者简单写一下心情。

        所以他的本子用起来很节省，晏琛拿出笔，写道：x月x日天气晴没有把工作当成工作每一次出发都是开始

        晚上饿了，他和师父去公寓食堂吃饭，晏琛主动去打饭，让钱伟等着。

        淮镇公寓的前台有个女孩，叫小玫，目测跟晏琛差不多大，对晏琛格外示好，每次碰到晏琛到这儿，都会跑去跟他聊天，献个殷勤，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连个微信也没要到。

        小玫也不在意，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呀，晏琛来了，”小玫过来跟他打招呼，“打饭呢，辛苦了啊，师傅麻烦多给这位帅哥打点！”

        “好嘞，又是你啊！”打饭大叔笑着说。

        “不辛苦。”晏琛客气回答。

        “你每次跟我说话都是几个字，”小玫说，“你要不别对我这么冷淡呗，反正你也没女朋友，试着了解了解，我也不差啊。”

        见小玫说的这么直接，晏琛还是觉得说开比较好，他端着打好的饭，跟打饭大叔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到了一边。

        “小玫，我觉得我的态度也很明显了，你想当朋友可以，但是别的没有可能。”晏琛的语气依旧友善。

        “能告诉我原因吗？”小玫说。

        “我喜欢男的。”晏琛简短说。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就算小玫是个男生他也不会谈。

        小玫惊讶了半天，一时没接上话，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怎么帅哥都是…唉算了算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当朋友吧，之前是我不知道唐突了。”

        看到小玫这样的态度，晏琛也松了口气，跟工作上的人出柜是个有风险的事，有些人喜欢嚼舌根，也许一个消息不到一天就能传遍整个段，他不介意别人知道他的性向，就是怕有人知道了之后事儿多，嫌麻烦。

        小玫走了之后，晏琛去找师父吃饭，师父一副吃瓜的表情看他，“咱们小晏又被人搭讪了？这个女孩很眼熟啊，跟你说过很多次话了吧，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师父，我没想过谈恋爱。”晏琛如实说。

        “那也没事，像你这样长得好还有稳定工作的，到哪都抢手，”钱伟笑着说，“你今年也二十七八了吧。”

        “嗯，快二十八了。”晏琛说。

        “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钱伟说，“不过也不急，好的都在后面。”

        晏琛听了，只是笑着点点头继续吃饭了。

        第二天下午回阳城，他们依旧在都厂站下班，下车之前晏琛穿好橙色的防护服，和接班的同事做好交接工作之后跟着师父和其他下班的同事一块从专门的网门出去。

        30号巷的街道上有几个小孩在玩儿，看见火车过来了就大喊大叫，还有几个老人坐在附近聊天。

        晏琛一一掠过，从巷子穿出去走到大路上，他们一帮人站在路边等单位的车过来接去阳城总段退勤下班。

        等车的时候，晏琛依旧站在后面，靠在一颗树上看着他们聊天。

        等了一会，晏琛想去买包烟，最后一根昨天在公寓阳台抽完了，于是就去身后的小商店买了两盒，付完钱出来，他一抬眼，在30号巷子口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晏琛微惊，难道真是缘分？

        邵湫比他更惊讶，嘴巴变成o型瞪着他，手里很不和谐的拄着一根拐杖。

        晏琛把其中一盒烟给了他师父，师父接过之后说：“那个蓝头发的小孩你认识吗，一直看着你。”

        “算是认识吧，师父我过去说两句。”晏琛说完，就走向邵湫。

        邵湫看着晏琛朝自己走来，他穿着蓝色工作服，黑色的工装裤把他的腿衬得又直又长，穿在别人身上很普通的橙色小马甲，在他身上却格外好看，俊秀的眉眼，直挺的鼻梁，菱角分明的轮廓，永远带着疏离感的气质，是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人…

        邵湫想过很多他可能做的工作，但无论如何也没把他想成开火车的。

        怪不得会腰疼，原来是职业病啊。

        “哥，好久不见啊。”邵湫先打了招呼。

        “嗯，也就两天吧，”晏琛说，“你的脚好点了吗，不在家休息还出来乱跑？”

        “好多了，我在家呆了三天没出门，快长毛了，就想去看看火车，没想到碰到你了，”邵湫还是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晏琛，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穿着工作服的人，“哥你真的是开火车的？”

        晏琛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衣服说：“这还能有假？”

        “你开火车的，去酒吧？还开小奔驰？”邵湫觉得不可思议。

        “职业偏见？”晏琛说，“怎么就不能了。”

        “好吧，是我想的太少，”邵湫说，“你看，我说我们有缘分，一定会再见的吧。”

        “嗯。”晏琛点点头。

        “那这次，能给个联系方式吗？”邵湫试探的问。

        晏琛还没来得及回答，接他们的车就到了，师父招呼他快点过去，晏琛只好边走边说：“下次，如果再见，我就给你。”

        “这是你说的，”邵湫跟他挥了挥手，语气轻快，“再见！”

        有了这个小约定，邵湫这两天颓废的情绪跟打了鸡血似的。

        “你没事吧我的孙子，”奶奶说，“你这一天一个样儿没把自己累坏吧。”

        “我好着呢老太太，”邵湫说，“饭我做好了您记得吃，我出去了！”

        “你往哪跑啊？脚都那样了还没长记性啊？”奶奶在后面说他。

        “这是大事，奶奶，区区脚疼阻止不了。”邵湫带了把小折叠椅，向着30号巷出发。

        他在30号巷这边的街道坐了整整三天，只为能更近距离再次见到晏琛。

        但缘分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有的，一波一波的下班人员里，没有一个是晏琛。

        他也不在意，反正脚还没恢复好，最近也去不了哪里，齐炎那个孙子也不找他，就在这待着，看着火车，听听音乐，灵感来了再写几句歌，还挺快乐。

        就像小时候那样，他也经常在这待着，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有另一个人在。

        对于自己这种守株待兔的行为，说实话邵湫不是特别能理解。

        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第一次看见晏琛的时候，他就觉得他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很想接近，虽说他平时也很会玩儿，撩人被撩都不在少数，但真的心里有悸动的没有一个。

        等到夕阳西下，远处的轨道与天色相连，邵湫收起板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打算再来等了，有些东西，不是能等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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