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生剥皮肉骨，杀人不用刀

方府占地面积不比沈府小，尽管这只是方家在天都的支脉，而非是方家的祖宅。

慕白跟着老管家一路往里面走，边走边记。沿途也遇到过一些方家弟子，有的对慕白视而不见，有的点头擦肩，也有的眼睛里散发着隐藏极深或是若有若无的敌意。

在又遇到一波方家弟子后慕白问道:“方家弟子都是这个时间出门?”

老管家笑着摇摇头:“和你想的一样，来的路上我就传信回了方家，想必是家主下的命令，让他们来见一见你这个诛魔相。”

慕白了然，不愧是世家大族，能从沙子里榨出水，骨头里挑出肉。就连请自己谈话都要借此来磨砺弟子。

而在方家弟子的眼中，他们实在没有找出这个走路都微勾着头的男人有什么优点，除了脸还行。

老管家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有些人啊，还没有站在高处，就开始眼高于顶了。而这样的人，老管家见到了太多，无一不是在日后栽了跟大头，有的一蹶不振，有的命丧黄泉。而东山再起者，在方家他只见过一人。

方岸办事的院子位于方家正中，在他看来这是最具效率的位置，无论从哪道门进来的消息，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送到他手里。方岸批阅文件也是一目十行，先极速地扫一遍，再看一遍重点地方，最后再圈画、批注。

老管家敲了一遍方岸的门。

方岸没有回应。

管家心中了然，转头道:“慕少爷可否稍等片刻?”

慕白点点头，“无妨。”

管家拍了拍慕白肩头，转身走出了小院。

房间里方岸不苟言笑的脸上勾出一丝笑容。

慕白干脆就摆了一个剑桩，在门口站着静桩，心如止水，一动不动。

期间有许多方家的人进出于小院，房间中偶尔传出零散的谈话声。方回也来了一次小院，目不斜视，径直走进了方岸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没有理会慕白，云淡风轻，擦肩而过。只是慕白还是从方回的眼中看到了埋藏极深的怨毒。

慕白一直等到了午时，方岸才从房间里出来。

“一起吃饭?”方岸似乎不知道已经晾了慕白两个时辰，平静道。

慕白自无不可，跟在方岸身后。

“在这段时间里，你如果有一次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方岸直言不讳。

慕白点头不语。

“杀了方涂，对普通修士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但你现在是诛魔相，是沈天师的弟子，所以就有了和我谈一谈的机会。所以方涂的死也就成了小事情。”

慕白微勾着头，听方岸继续讲，一路上只有草木，不见行人。

“但是你的牌面不够，准确说来是你自己的分量不够。如果你是沈天师，就不是你来见我，而是我登门赔罪，但你不是。”

沈岸进食的地方是小院旁边的亭子，此时饭菜已经摆好。沈岸率先入座，慕白便坐在了沈岸对面。

“但是如果我确实一无是处，方先生也不会请我过来。”慕白微笑道。

沈岸看了一眼慕白，有些诧异，很少有年轻人能在他的气场之下寻找主动权，更何况还是一个出身贫苦的年轻人。

“至少现在，你确实没什么用。”方岸开始吃饭，他进食很有规律，仿佛是机器一般。三秒挑一次菜，一口菜嚼十下便吞咽。

“我能坐在这里确实是靠的沈前辈。”慕白挠挠脑袋，不以为意道。站了两个时辰的桩，慕白也有些饿了，所以他也开始吃饭，但吃相就有没有方岸好看了。

“哦?你倒是实诚。”方岸哑然失笑。

慕白摇摇头:“我是农村人，农村里都是这样，有钱没钱，有本事没本事都是放在明面上的。虽然我曾经用一个月时间戒掉了农村土话，用半年时间改掉了农村里的习惯。但我是农村人这一点始终没有变，所以我不会觉得面子是多重要的东西，也不会城市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方岸点点头，“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一个承诺。”慕白沉声道。

方岸抬头看了一眼慕白，没有说话。

“我只要方家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哪怕是隔岸观火都行。”

“哦?我拒绝。”方岸仿佛是见到了极为荒唐的事，指着慕白鼻子大笑。

“小子，想让我袖手旁观就永远不要给我落井下石的机会。只要你落在了下风，何止是方家，神都任何一个家族都会不遗余力地清理掉你这个诛魔相。”

慕白捏紧了手中玉箸，低声道“慕白受教了。”

方岸摇了摇头，“你走吧，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你现在就像是一个四不像，失去了底层的真诚，又没学会上层的城府，像是纸糊的窗户，四面漏风。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就把条件亮了出来，这样的心智不值得我下赌注。在这个杀人不用刀的社会里，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我不做亏本买卖。”

在世家大族的层面，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慕白眼神晦暗不明，有不甘、有失望，但他控制得很好，只是一刹那。

“谢过方先生指教。”慕白转身离去，没有人引路，但他走得从容。

老管家来到了方岸身后，“这个年轻人，还不错。”

“哦?”方岸诧异道，这个老人就像是蛰伏在方家的老龟，想听到他夸谁可不容易。

老管家目光深远:“这是一个只来了天都两天的年轻人，就已经在吸收天都的城府和人情世故了。像他这种人，或许一开始不会很顺，但一定会稳稳地扎住根，等到他扎稳根基的时候，就要化龙了。”

“你对他评价倒是高。”方岸喝了一口茶，惊蛰前后的春茶，最是好滋味。

“都是从最低层往上爬的人，总会有些期待，老爷不也一样吗?”老管家呵呵笑道:“许多年没有见过你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说这么多话了。”

方回摇了摇头，语气悠然:“只是看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可能罢了。”

慕白从方府出来，深呼了一口气，又恢复了神采，他今天还要拜访两个地方，必须打起精神。

虽然被拒绝了，但他其实感激大于失落。方岸教了他很多，尽管语气刻薄。

慕白笑了笑，看着正午的太阳:“许先生，下次再见就该我敲打你了，毕竟为了你这条命，我已经在学自己最讨厌的城府了。”

什么许先生，还没有一个小孩成熟，慕白悄悄腹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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