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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净地


雨点啪嗒啪嗒地砸下来,江南渊心一横,鞋跟往湿漉漉的泥地铲了一脚,一整个滑到在地,咕噜噜就滚下山去!

        小青惊叫道:“南渊阁下!”

        江南渊头晕眼花地滚了一会儿,从峰顶的坡儿一路滚到平地上,停下来的时候已是一身的泥污了。小青跟在后面魂飞魄散地追,也在泥地里扑腾了好几下,跌跌撞撞地赶上来:“南渊阁下!您怎么样!?”

        江南渊从泥地里爬起,蹭了下脸上的雨水,顿时脸上也染上了泥印:“没事。地太滑了。”

        小青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苦恼道:“哎,这下可不好了,肯定要生病的!”

        江南渊望着漫天的大雨,打了个哆嗦:“小青,好像是有点冷,把暖炉给我吧。”

        小青连忙递过去撑起伞:“您回去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我去喊医师来给您开几服暖身的方子来,大冷天的不要落下病根了。”

        江南渊慌忙制止道:“千万别。我不爱喝药,别喊医师来。”

        小青想了一下,笑道:“那好吧。我回去给您煮姜茶,您要乖乖喝完哦。”

        江南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好,辛苦小青了。不过要多放点饴糖。”

        两个泥人磕磕绊绊地回寝宫,刚走到大门旁,就看见严焰坐在院中小亭里面赏雨,手边还摆着一壶香茗,一方砚台和纸笔。他今日倒也不穿红衣了,换了身素净的白衫,要不是眉眼的邪气怎么遮也遮不住,倒真有几分文人墨客的意味。

        江南渊心想这人真是越来越爱附庸风雅,不是大冷天摇着扇子,就是下雨天跑到外边练字,不闲潮得慌。

        他估计的确不是在赏雨也不是在品茶或练字,因为她跟小青刚踏进院子里就被他捕捉到了,折扇一收笑盈盈地迎过来,上前一看愣住了:“你这是在泥地里撒欢了?”

        江南渊言简意赅:“雨大,脚滑。”

        他眯起幽深的赤瞳,笑道:“你这般飞檐走壁的好功夫,居然还会脚滑?”

        江南渊蹭去脸上的水汽,不动声色:“你这黑云山除了这处宫殿外都是险山峻峰,我稍微走高一点都要撑不住,何况雨势这般急。下次你去走一遭试试。”

        严焰笑起来,不再多说。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弯腰在她鼻尖点了一下:“你现在越发像个小花猫了。”

        江南渊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我们还没成亲,别动手动脚的。”

        “哦,反正快了。”他直起腰来,也不生气,伸手指了一指小亭里的物什,略有几分得意,好像在炫耀什么似的,“你看那是什么?”

        江南渊看也不看:“一张桌。”

        严焰回头看了眼小亭,又看了看她,愣了一会儿道:“怎么就是一张桌?你看看那上面摆了些什么?”

        “摆了什么都是无用。你不会品茶也不爱喝茶,摆最好的香茗都是浪费。你字写得跟狗爬一样,基本功都没练好,用再名贵的墨也无甚用处。有这时间,不如琢磨琢磨怎么少作点妖。”

        说完越过他往寝宫走去。一院子的护卫顿时心中大骇,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偷偷瞥着严焰的神情。不料他被这样一番怨怼过后居然还不生气,只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背影。

        江南渊沐浴完推开门的时候,严焰竟还在她门前守着。

        这回总算是正常点,把亭子里的笔墨纸砚和茶壶都收了,也换回一身红,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带你去赏雨。”

        江南渊嘴角一抽,深吸口气婉拒道:“不必了。你回自己寝宫歇着吧。我要歇息了。”

        小青刚煮好一晚姜茶端来,见此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看右看地发懵。江南渊伸手接过,一口气闷完,被姜味辣得直呛,转身摆摆手道:“小青,送、咳、送客!”

        小青怯怯地瞥了眼严焰,又瞥了眼江南渊,夹在中间挣扎得要命。严焰伸手一把掳过她的腰,把她捞了回来,江南渊惊了一跳:“干什么!松手!”

        严焰伸出拇指将她唇边的水渍抹去,莞尔道:“北边有一处巨谷,名叫空灵谷,一到雨天万丈水帘轰然而下,震慑九天,激起千层浪花,极其壮观。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江南渊拍开他的手,怒道:“那东西叫瀑布!”

        严焰一愣,笑道:“好吧,叫什么都一样。我只不过想说得引诱人些,好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去,并非不知道那叫什么。”

        江南渊呵呵一扯嘴角,心道你被封印千百年一出来就忙着打打杀杀,知道才怪。严焰注视着她略带鄙夷的眼神,似乎想挽回一些颜面:“其实那东西也没什么。我曾经让我的火海自九霄苍穹汩汩流淌,漫天漫地都是我的岩浆火狱,整片天空都是红火色,往下落着火弹焰雨,那才是最壮观的。天上天下的奇景,那才是第一等。”

        江南渊:“哦。”

        严焰与她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无奈道:“你真是……我也就对你这样有耐心,你就不能稍稍顺从点我的心意?”

        江南渊用力推开他,站直了身:“你只告诉我地点,我自己去看便是。”

        “没有我看这东西还有什么意思?”

        江南渊哑然片刻,又想他这人的确一贯没脸没皮,能说出这种话的确也不算稀奇。再看他这般架势,今天是非要去一趟不可了,左右拉扯也不过是耗费时间,不如忍一时:“在哪?”

        严焰眼睛一亮,立马笑起来:“我带你去。”说罢将伞递到她手上,揽住她的腰身一跃飞离了寝宫。

        小青手搭在眉间仰头望着,对小黑喃喃道:“那可是黑云山的禁地之一,我也好想看看啊。”

        小黑也仰头望着,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我也想。主上说得神乎其神的,我还没见过那样的景色呢。”

        “南渊阁下真幸福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领主上的情,主上可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旁人。”

        “因为‘正邪不两立’。”小黑正正经经地说。

        小青转头看他,疑惑道:“谁是正谁是邪呀?”

        “我哪知道。听别的侍卫说的。”小黑诚实道,“我一出生就在这里待着,也没到过外边儿,哪里知道谁好谁坏。但是还有个词不知道你听过没。”

        “什么词?”

        “殊途同归。”小黑摇头晃脑地解释起来,“所谓殊途,就是指正邪两路,但是正邪未必不可以在一处。若是正邪两道跨越了世人的成见,在千难万阻之下还能走到一处,那就叫殊途同归,那就是真爱!就像主上和南渊阁下这样的!”

        小青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总感觉不对劲:“可是跨越千难万险,那一定是两个人共同努力、相互奔赴才是,我瞧着倒不像是。”

        小黑赶紧扑上来堵小青的嘴:“你疯啦!不要瞎讲话!”

        小青呜呜呜地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委屈道:“好嘛,我不说就是了。”

        另一边,严焰与江南渊一同降落在空灵谷边。大雨势头不减,似乎要把天下通。此处本就山泉充沛,又逢滔天大雨,汩汩激流跌宕而落,整片山谷回荡着震耳发聩的轰鸣。置身其中宛如脱离尘嚣,胸腔顿时填满了似如远古骏马奔腾而来的铮铮回声,耳畔尽是空谷绝响。

        震动的轰鸣贴着脚底传来,麻麻地传遍四肢百骸。这般轰鸣声下,可谓是一点杂音都听不见,严焰弯腰凑在她耳边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江南渊没应话,过老半天才迟缓地点点头。

        黑云山上,这是唯一一处可称得上圣洁的地方。若是在此处摆上一尊大佛像,沐浴着滔天大雨的冲刷,也是毫无不妥的。

        然而就是这一份空旷辽远的圣洁,让她觉得心惊肉跳。

        这样一个地方,就藏在恶贯满盈的黑云山上。千百年来,既未染受浊气,也不曾污水冲刷,就算是湖泊溪流携沙而来,也只不过是片刻浑浊再将泥污沉至谷底,不任其翻涌泛滥。因而,人人都敬它三分神气。

        四遭皆是野狼凶煞,唯此处净地耳。

        严焰盯着她愈发沉静的面容,心中一动,俯身询问道:“你可是怕了?”

        江南渊罕见地搭了腔:“有点。”

        严焰意外地看着她,又问:“那我们回去吧?”

        “严焰,”她盯着万丈激流,缓缓道,“这幅场景想必你看了许多回,可有一回是感到畏惧的?”

        严焰哈哈笑起来:“从未。”

        “一回也没有吗?”

        “当然。我怕这东西做什么,无非就是水湍急了些,声音吵了些。”

        江南渊转头看他,墨色的深眸幽深如潭,缓缓弯起唇角,悄无声息地道:“好。”

        谷中轰鸣,他弯腰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江南渊道:“我说看够了,走吧。”

        除了夜里严焰不多来叨扰她,一般白天处理完自己的事情过后总爱赖在她的院子不走。江南渊坐在亭子里看书,他就在一旁像模像样地学写字,时不时凑过去看两眼,自己看不懂又要她给自己解释一遍。江南渊三番五次被打搅终于忍不住了:“之前传来的那封信究竟是不是出自你之手?”

        “当然是。”

        江南渊犹记关于星宿阁的那封书信上寥寥数字形容之张牙舞爪丑不堪眼,犹有几分借笔杀人的劣性,当时还被林北狠狠吐槽过。本以为他只是不多练字写得丑罢了,不料居然是个大字不识的。想到这里,又问:“你连字都不晓得认,怎么不叫手下的人代写?”也好让我们少受些眼痛折磨。

        严焰兴致勃勃道:“那可是我一笔一划临摹了很多遍的,挑出写得最好的一封叫人传出去的。”

        江南渊回想了一下他自认为最好的字迹,默默消化了下,违心道:“是还可以。”

        他狡黠地眯起眼,略有几分自得:“那是当然。我严焰要学什么东西,从没有学不会,或是学不好的。”

        江南渊敷衍地点了下头,低头看书,视线落在书页上,思绪却不知飞到哪儿去,半晌突然又开口问道:“你这些护卫手下,我看有一些好像是没有神识的,特别是靠近外山一带。”

        “是没有。”他搁下笔,笑道,“没有神识,但数量是最庞大的,也衷心。”

        江南渊翻了一页书,随口问道:“既没有神识,又怎么能说衷心?”

        “都听我的号令,可不就是衷心?”他倾身凑近,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可知道这些傀儡为什么如此强劲?是因为他们要不就有耳无目,要不就有目无耳。”

        江南渊一挑眉:“所以呢?”

        “所以杀敌的时候要不就听不见四周的哭嚎喊叫,要不就看不见杀戮血腥,因为没有胆怯也没有犹豫,只在我一声令下,就沦为只会杀人的恶魔。”

        江南渊缓缓搁下书,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如何命令他们?”

        “咒印。”他勾唇道,“小不点,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这人虽然表面嘻嘻哈哈,但警备心却不低,江南渊重新把目光移回书卷上,淡声道:“我还能觊觎你的咒印不成?不说便算了。”

        严焰笑眯眯地看着她,盯着她冷淡的眉眼看了半天,还是道:“我与你说就是了。你不要生气,嗯?”

        江南渊合上书卷,起身道:“这本就是你的私事,我何来生气一说?我乏了,这书留到明日再看吧。”

        严焰目送着她进了屋,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此时已有斜阳渐落之势,他便不再挽留,重新把视线投到她方才所看的书上。翻开一看,上面写着“咸共遵修普贤大士之德,具足无量行愿”云云,认不全字就算了,还一句比一句晦涩,看得他眉都皱了起来,朝一旁人问道:“这你们从哪里找来的书?写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黑规规矩矩答道:“从早就废弃的藏书阁里找的。”

        严焰看着上面胡乱排序的黑字,烦躁地把书往桌上一丢:“文文绉绉的。这般枯燥无味,尽是些无shenyin,难道能比我好看?”

        小黑连忙道:“自然不能。”

        他眯眼望着橘红色的天际,兀自欣赏了会,突然想起来:“藏书阁?”

        “正是。”

        “我的藏书阁大多都是闲书,不是话本子就是小人图,”他皱眉思索起来,“你们怎么就把这本翻出来了?”

        小黑小声道:“是南渊阁下点名要这本的,我们也是找了很久。”

        严焰连忙把扔到一边的书捞回来,翻回封面定睛一看,问旁边人道:“这三个字怎么念?”

        小黑:“主上,这是《无量经》。”

        “讲什么的?”

        “讲的是修行成佛众生大愿的事。”

        严焰眉间陡然升起一股寒气。

        小黑看他脸色不对,连忙噤声。严焰把书往地上一丢,唇边挂了一丝冷嘲:“真是奇了,都已经与我一同坠入魔道了,还看这书做什么。”

        小黑吓得半天没敢接话,捡又不是不捡又不是,老半天嗫嚅着问道:“那这书……”

        “扔了。”严焰一挥袖子出了别院,冷声道,“扔远点,别再让她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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