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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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渊被常绿藤抽了三十多鞭,想再下床活蹦乱跳是不可能的,整日只好躺在不眠峰里混吃等死。既然如此也不必起早去听学了,她前一晚还默默地想真是富贵险中求,第二日清晨就被大呼小叫门也不敲就冲进来的师兄弟吵醒了。
天刚蒙蒙亮,距离上早课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师兄弟们天雷滚滚而来,秉承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前绝不让她比他们多睡一分钟:“日上三竿啦师妹,快起来快起来!”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鸟儿饿肚子!”
江南渊用被子蒙住头,心想那就饿死我!
众弟子嘻嘻一团,大呼小叫了好一会儿又赶着点儿一哄而散,江南渊气得吼了三声滚,底气十足,洪亮如钟,在四十九个峰头上绕梁多时,方才飘散,不失为观苍山一大特色。
子寻都要走出不眠峰了,复又折回来道:“下学后我去和大宗主请示一番,以后的晨钟都不用敲了,以你的嗓力绰绰有余。还能体现我们观苍山的人文情怀。”
江南渊顶着鸡窝头皮笑肉不笑:“承蒙指名。”
她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师兄弟们就下学了。
“还在睡!还在睡!”
“青春大好时光被浪费了个干净!岂能有如此不求上进之人!”
“这要是搁以前,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这话一冒出来,屋子里寂静了一瞬,紧接着哄然大笑。
江南渊噗嗤一声笑出来,睡意全无:“我竟不知道浸猪笼是这般用法,属实是大开眼界了!”
话赶话的那位师兄憨憨直笑,挠了挠脑袋。
江南渊洗漱一番后道:“怎么总是你们,我师兄没说要来看我?”
子寻冷冷一笑:“你倒显得很不情愿。”
江南渊如实道:“你要是来试试每天被都鞭炮炸醒的感觉你就知道情不情愿了。”
子寻想想也是,于是默默闭上了嘴。江南渊道:“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听雨峰道声谢。不然也是不合礼数的。”说罢就要下床,被师兄弟们拦住了:“你这人一向最不讲礼数的,今日倒是别具一格,过于虚伪了。”在江南渊发作之前又补充道:“你师兄只不过是应大宗主的话来给你送药而已,于他而言是任务一桩罢了,你那么在意做什么?要道谢也是向大宗主道啊。”
江南渊:“你们有所不知,这药不是我师父让他送的。”
众弟子:“嗯?”
“师父这几日都不在山上,昨日才回来的。”江南渊解释道,“他昨日来看我的时候说,他没让我师兄给我送过药。”
众弟子无一不张大了嘴巴。
江南渊眉飞色舞:“我就说我师兄心中是记挂我的,你们偏不信!我与风师兄一同听学两个月,最是了解不过,他就是嘴硬心软,其实贴心得很!”
子寻别过头对一旁的师兄小声道:“师姐的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江南渊道:“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我把师兄请来吧,我好道个谢。”
子岚:“要道谢难道不是我们去说一声就行了?”
“此言差矣!道谢哪有假他人之手的说法。若是别人这般来与我道谢,我多半会觉得没有诚意。”
子岚叹了口气,总结道:“你只是贪图美色罢了。”
江南渊嘻嘻道:“实不相瞒,的确如此。”
看她如此坦诚,师兄弟们也只好应要去一趟隔壁听雨峰请一请这尊大佛,边走边七嘴八舌。
“真是气煞我也,从来没见她对我这么积极过!”
“不是你,是我们。”
“风师弟这么多年就没出过几趟听雨峰,我看多半会吃个闭门羹。”
子寻好奇道:“师姐究竟为什么非要让风师兄去看她呢?”
子岚恨恨道:“还能因为什么?你没听她刚刚自己说的吗,她就是好色!”
“师弟你有所不知,你师姐什么都不爱,就爱美人,看到长得好看的眼睛都直了。”
子寻:“你们不要造谣师姐……哎?”
一众人这么走着,不知何时已经踏过界溪了。这界溪将两处山峰隔绝开来,相当于一道出入的关卡,按理说该是在外请示一番才好进去,没想到聊得过于激动一下子就迈了过来,这脚是收也收不回来了。
子岚尴尬道:“这……这要不就进去吧?”
眼下也只能如此,几人放轻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谨慎地张望着。
听雨峰应该是观苍山上最清冷的一座山峰,景致却是好的。几人往前走了几步,掀开了落下的垂柳。
翠竹藤蔓相互掩映的小亭子里,搁着一张小桌,泡着一壶香茗,清淡的茶香丝丝缕缕地与绿藤的气息纠缠在一处,通透清朗。风泽杳一袭闲适的白衣坐在小亭里,捧着本书,修长的手指落在书页的边缘。墨色长发,眉目如画,氤氲在袅袅雾气之中,雅得如同泼墨。
如果细看,他已经因方才的吵闹声轻微地蹙起了眉。
一众师兄弟无一不张着嘴看呆了,全都屏息凝神,有点不忍心打破这幅静谧的意象。
待风泽杳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子岚才回神,面露尴尬:“不好意思啊风师弟,我们无意叨扰的,只不过刚刚说话说得太入神一不小心就踏过界溪了。”
风泽杳:“无事。”
子岚:“呃……风师弟,我们此次前来还有一事。就是那个……阿渊,就是江南渊,你的师妹,前几天不是受罚了吗,想亲自跟你道谢,然后……你方便去一趟不眠峰看望她吗?”
风泽杳眉眼冷淡,看着他没说话。
不想去的意愿很明显了,子岚在心里抓狂。
“她很感激你,说你的药有奇效,抹了就不疼了,说如果不当年像你致谢她就会茶不思饭不想晚上睡不着觉……”
其余师兄弟默默捂住了脸。
子岚憋了口气,开始放大招了:“我们拦不住她,但是她这次伤得很重,床都下不了,如果你不去的话,她就要来找你,但是她那个样子,来估计也只能爬来。风师弟你要不就赏个脸,去看看她呗?”
这意思无非就是你不来她就要拖着一副残躯来找你,你好意思吗!
其余师兄弟张大了嘴,暗地里给他竖了个拇指,高!
风泽杳看着他,神色没有一丝变动。众弟子盯着他沉静无波的眉眼,皆屏息凝神,半晌,听他淡淡道:
“妥。”
而后复又低下头,手指落在页眉处,哗啦一声翻过一页。
子岚喜上眉梢,连忙道:“多谢风师弟了!”
一众弟子兴高采烈地走出听雨峰:“真奇了!真奇了!居然成功了!”
“子岚师兄这么多年的书没白讲,说得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难怪师妹一直要风师弟来,真真是绝尘之姿,饶是我一个大男人看到了也要愣两下!”
众弟子踏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重新前往不眠峰,江南渊正靠在床头拿着本经书看,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立马直起身子:“如何?”
“成了!”
江南渊一拍腿,大喜:“我就说我师兄是记挂我的,你们偏不信!”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风师弟听到是你的时候压根不想来的,多亏了子岚师兄巧舌如簧!”
江南渊不与他计较,夸道:“好师兄!风师兄说他几时来没有?”
子寻道:“我们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书,大概看完就来了。”
江南渊摩挲着手里那本经书的边缘,喜滋滋道:“真真是逞心如意祥云罩顶天助我也!”
子寻凑过去看了一眼书的封面,奇道:“师姐,这本无量经你不是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吗,怎么还在看啊?”
江南渊啪地合上书,往里侧一收,答道:“随便看看而已。我记得你们申时好像有一节六乐?”
众弟子大惊失色,连忙推推嚷嚷地跑出了不眠峰。
江南渊重新躺下来,拾起刚才那本无量经来看,也不知那晦涩的经书里写的是什么,她看得入迷,边看边咯咯笑出声来。待到申时末时,屋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而后在门前定住,随即传来三声笃笃笃的敲门声。
如果是苍鹤来,多半会在门前就洪亮地喊起来;若是师兄弟们来就不必说了,老远的峰头就能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到达之时更不存在敲门之说,多半是大呼小叫地就闯进来。
江南渊心中大喜,把无量经往床脚一塞,背对着门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音:“进。”
来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屋来,仅仅迈了两步就停下来,远远地看着榻上那个身影。
江南渊这才转过头来,意外地朝他道:“哎呀,风师兄!怎么是你?稀客稀客!”
风泽杳:“……”
他岿然不动地站在门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模样,但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江南渊坐起身来,目光停留在他手里的东西,眼睛登时一亮:“师兄,你还给我带了吃的?快拿来给我看看!”
风泽杳看了眼手里的食盒,只好走上前将东西递了出去,甜腻腻的香气登时萦绕在鼻尖。
江南渊掀了被子一骨碌爬起来,盘腿接过:“师兄,你好贴心,竟然还给我带了甜点。哈哈,都是我爱吃的!”
风泽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冷冷道:“师父让我带的。”
江南渊咬了一口梨花膏,顿时香气四溢。她含糊不清道:“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不了我装不知道就是了。就当是师父让你带的吧。”
风泽杳一噎,半晌硬声硬气道:“本就如此。”
江南渊嘻嘻道:“师兄,自从吴老先生家一别,我们已有将近一年没见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属实是想念得紧!”
风泽杳极轻地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江南渊:“你刚刚是不是在冷笑?嗯?你不信我?”
风泽杳额上青筋直跳,抿起了唇。
江南渊自得其乐:“你信不信我我都要说。这么久没见师兄,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知道我爱吃这东西还不忘给我送来,送来还要假托师父成命,脸皮这般薄,倒是没有一点长进,不过我也欢喜得很。”
风泽杳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已经要待不下去了。
江南渊:“我知道师兄最是嘴硬心软,之前给我送药也是,师父要是知道你以他之名做了这么多好事估计要乐死了……嗯?师兄这就要走了?”
风泽杳悄无声息地往门偏了一点的脚尖陡然定住,身形微僵。
江南渊笑嘻嘻道:“师兄明日还来看我吗?”
风泽杳想说不来。
江南渊继续道:“来吧。师父说让你来的。”
风泽杳终于开口:“师父几时说过?”
江南渊对答如流:“那师父几时说过让你带点心给我?”
风泽杳发现在口才方面他是比不过江南渊的,毕竟后者一天说的话要比他一年说的都要多。他这时要是说不信,那方才他所说的那些也不攻自破,只能默默将这口气咽下。
江南渊目光炯炯:“师兄要是来看我,我心情自然就雀跃,这人一开心伤就好得快,于我而言是救命之恩,于师兄而言就是功德无量。师兄,明日再来?”
风泽杳被她一席狡理绕得头疼,被她盯得实在受不了了,转头往屋外走去。
江南渊心情好,笑盈盈地看着他快步走开的背影,突然道:“师兄,你耳根好红。”
风泽杳即将踏出屋门的左脚顿时滞住,神情五彩缤纷。
江南渊只看到个背影,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反应,盯着他越发通红的耳根,又不知廉耻地说了句:“师兄脸皮果然薄,羞成这样。”
江南渊从他握紧了的拳头上来看,耳朵红大概是被气得,偏偏被她说得这般不堪入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忍住怒气的,最终也只是迈着不太稳健的步伐走了出去而已。
江南渊哈哈哈哈哈早已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要不是背上还有伤就要乐得在床上打起滚来了。
风泽杳一路疾行,愤愤地把她的笑声隔绝在界溪之外,心道这人毫无正形,说出来的话这般不知羞耻,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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