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晚唐诸案录·壹（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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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

　　惊雷仿佛炸响于众人耳边，震耳欲聋。一时间大街小巷之内到处都有马蹄声伴随着滚滚雷鸣，动静极大。

　　法济寺作为江州第一大寺，屹立在南城。寺中佛塔足以俯瞰整个江州城，眼下却寺门大开，一众僧侣俱皆立于寺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只见监院惠心缓缓踱至方丈了灯身后，低声道：“方丈，新刺史初来乍到，只怕来者不善。据长安的施主来信中说，新刺史是因为反对圣人迎奉佛骨而上书劝谏，因未果而自请外放江州的。”

　　了灯方丈闻言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慧心，如若能劝导这样一位反佛的俗客皈依我佛，岂不是大功一件？我佛慈悲，誓救众生，而反佛之人亦在众生之中。”

　　慧心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方丈果真是大德高僧。”

　　正当众多僧人正忐忑不安之时，裴公已然翻身下马，快步往法济寺走来了。裴公手握剑柄，面容冷肃地审视着红漆寺门。了灯方丈双手合十，微笑着迎上前去，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了灯，不知裴施主前来敝寺有何公干？”

　　裴公还礼，道：“原来是了灯方丈，裴某久闻大名了。此番叨扰贵宝寺，是为前来勘验前任刺史的尸身。”

　　“原来如此，”了灯方丈一扬眉梢，出言道，“还请裴施主放心，姚施主肉身停于观音殿中，自有菩萨庇佑。”

　　裴公冷笑道：“方丈，贵宝寺对面有一片荒地，不知可有安排？”

　　了灯方丈摇头道：“那荒地并非是敝寺所辖，不应由老衲安排调度。”

　　裴公颔首道：“那便好，本官筹备建造一座祠堂，还需了灯方丈鼎力协助。”

　　“不知裴施主要为何人动土建祠？”了灯方丈垂首道。

　　裴公冷笑着看了了灯方丈一眼，开口道：“韩愈。”

　　“裴施主！”了灯方丈面色骤变，惊呼道。

　　裴公捻须行至法济寺门前，端详起了由金丝楠木制成的牌匾。“不知贵寺立有多少载了？”一边往寺内走，裴公一边问了灯方丈道。

　　两名请客侍者为二人撑着伞，了灯方丈伸手指着佛殿前的一口古井，出言为裴公介绍道：“此井名唤麇麋井，我唐开元年间，自此有一麇麋攀出，随后地涌甘泉，遂得玄宗赐名。”

　　裴公缓缓颔首。

　　经过几重大殿，裴公等人终于来到了观音殿。殿内的观音菩萨手捧玉净瓶，又拈杨柳枝，满面慈悲、慈颜含笑。

　　殿前平放着一具棺椁，里面躺着的便是前任刺史姚评。裴公先是恭敬行了一礼，随后才走至了棺椁之侧。察看之下，裴公双瞳骤缩，大惊失色道：“这怎么可能？！”

　　姚刺史尸身完好无损，唯有面目狰狞可怖。据裴公在长安阅读的大理寺卷宗上说，姚刺史死于二月十五日，如今已是五月十四日，如何能没有腐烂？

　　裴公正在暗自惊疑，忽然间发现姚刺史尸身之下好似压着什么，便俯身将其取出——是一幅合着的画卷。裴公解开系扣，画卷当即展开。“什么？！”待裴公看清画卷上的内容，顿时又是一惊。

　　“了灯方丈！这幅《九皋处士图》是如何到了这口棺材里的？！！！”裴公面上难掩惊慌之色，难以置信地望着了灯方丈。

　　了灯方丈明显一愣，道：“怎么有幅画？老衲从未见过此画。”

　　“这……这……”裴公松了手，画卷飘落于地，无力地摊开了。正在此时，李仁风与单簇带着大队兵马赶到。几人见礼后，裴公将此间情况简单讲述了一番。

　　“刺史大人，姚刺史生前已患绝症，可能……是那种疑难怪症导致他的尸身无法腐烂？”李仁风试探着问道。

　　裴公捻须望了一眼李仁风，摇头道：“本官从未得知世间有病症能使人尸身得以不腐。此外，令本官着实心忧的是……”裴公说着，面色凝重地将棺椁旁掉落的画卷递到了单簇的手中。

　　“你等且先看看。”裴公道。

　　单簇与李仁风对视了一眼，随即展开了画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仁风惊慌失措，起身逃跑时再度被翻倒的胡凳绊摔于地。

　　了灯方丈等人急忙将其搀起。

　　“这……这幅画竟真的再一次出现了……”单簇喃喃道。

　　裴公俯身翻看起了姚刺史的尸身——全身上下并未有任何一道伤口，连细微的伤痕的没有。此外，姚刺史双眼暴突，嘴角大咧，有如恶鬼般骇人。

　　“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不是中毒……究竟是怎么死的……”裴公自言自语地察看着姚刺史的尸首，却毫无收获。

　　忽然间，裴公眼前一亮，自袖中摸出了姚刺史的手记札子。“这是本官自书斋中搜寻到的，相信姚刺史能告诉我等究竟发生了什么。”裴公正面带微笑地说着，猛然发觉札子已经湿透了。

　　待他迅疾地将札子翻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雨水只是打湿了札子的外皮，并未损坏其内容。裴公搬着胡凳挪到了佛前海灯前，借着亮光就此看了起来。

　　监院慧心正要阻拦，却听了灯方丈道：“噤声缄默，勿要打断裴施主思绪。我等暂且先退出去吧！”说罢，了灯方丈一挥手，众多僧众就此退出了观音殿。

　　裴公眼疾手快，迅速地翻到了那个游方道人出场的日子。

　　二月初八日，值更暮色四合之时。

　　昨夜迟来的春雪尚未化开，刺史府里不少仆从正辛勤地扫着庭院里的积雪。“哒、哒、哒”的声音传来，一双红色马靴踏在由青石铺就的小路上，略显急促地往府门行去。

　　一众仆从见到红色马靴，急忙行礼道：“见过杜司马！”

　　红靴者手里捏了一个冻柿子，正咬着外皮，翻出其中鲜嫩的果肉来。其人身着绯色上臂，头戴折上巾，面色阴沉——正是江州司马杜常乐。当下，杜常乐向下人们颔首致意，脚下的步伐却越迈越快。

　　刺史府门外蹲着几个碧衫谒者，见杜常乐出来了，齐齐起身道：“杜司马！”

　　杜常乐眯眼瞧了瞧众多谒者，又啃了一口柿子，出言问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没有？”谒者们来往对视，最终皆是点了点头。

　　“好，”杜常乐随手把还没吃完的柿子一扔，又掸了掸手，道，“那就……”尚未说完，杜常乐便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谁？”杜常乐冷冷地回首。只见身后站着一位手持旗幡的老道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喂！你干吗的？！”见老道人面容古怪，杜常乐更加疑惑。

　　没想到老道人忽然间转身就走，直到远远的墙根下，才又向杜常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杜常乐狐疑地思索了半晌，还是走向那道人。

　　“你这混账！！！”不知老道人对杜常乐说了什么，杜常乐一掌便狠狠地扇在了他脸上——老道人直接被扇倒在地。随后杜常乐飞扑上去，对其拳打脚踢。一众谒者飞身上前将两人分开。

　　“我是姚刺史故人，你胆敢无礼？！”老道人虽然挨了打，但嘴上却不服输，怒骂杜常乐道：“你个瞎了眼的蠢货！我好心救你，你竟然还对我拳脚相向？！”

　　杜常乐被众人拉扯着，闻言也不缄默，厉声道：“你这癫狂道人诅咒我全家！此仇不报，我还有什么脸面做人夫？！还有什么脸面做人父？！有胆便报上名号，我定要好好整治你一番！！！”

　　早就有人飞报刺史姚评，姚评听闻此事发生于刺史府外，又引得众人围观，心中大惊，便快步往府外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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