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守望者

在初中开学前，周成蹊全家计划许久的远途旅行终于提上日程，李锦时先带着父亲和两个孩子去了丈夫周献生工作所在的b市团聚。就这样，怀着对旅行的期待周成蹊和周不言踏上了飞机，飞到了小徐绝怎么也到不了的地方。

        烈日炎炎，才满14岁的徐绝已初露沉稳的气势，虽然依然瘦削单薄，但因为突然窜起来的身高直逼170，让他也有了些许大人的模样，他再也不用只靠捡垃圾来挣钱了。

        镇上的美好超市老板娘看这孩子可怜，时不时会让徐绝帮忙搬货物，或者看店，给的报酬也只多不少，徐绝一点一点的攒着要读初中的钱，每天早出晚归，也着实避免了奶奶的打骂，日子好像一天天好起来了，但他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他明白就算攒够了学费，奶奶可能也不会让他继续读书了。

        高高瘦瘦的少年每天夜里都在细细思索着怎么能去上初中，钱可以攒，可是如果自己私自去读了初中，按奶奶的性格，一定会冲去学校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肯定会被同学知道自己生活的环境如此不堪，他实在不想再让周成蹊看见自己的狼狈。

        徐绝翻来覆去地想着对策，但无计可施，最后他一股脑地坐了起来，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凝重无奈，他明白，除了那个办法，他真的已经无路可走。

        第二天凌晨四点，徐绝悄悄地爬起来，踏着夜色出了门，他决定要去南湾男子监狱见见那个人，尽管他们从未见过。

        在徒步走了20公里后，天已经大亮，太阳也高高挂起，炙烤着大地，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的，少年滴水未沾，身上不合身的短衣早已被汗水浸湿，嘴唇干裂，眼前一片模糊，到最后他完全是凭一股信念撑到了目的地。

        “徐天地，有人要见你”，南湾男子监狱狱警敲了敲监狱门，只见监狱最靠里的窗边躺着一个男人，男人听见声响微微抬起了头看向门外，随后沙哑的声音响起“找我？我老妈？你让她走，我不见她”，男人声音厚重低沉，带有穿透力，让人不明觉厉。

        “不是，是一个小孩，他说他叫徐绝”，狱警不耐烦地回答道，要不是因为这里面关的都是重刑犯，有些和外面还有联系，他才不会好声好气地和这些社会渣滓说话。

        窗边的男人闻言愕然地抬头看向了狱警，声音因为过分惊讶稍显颤抖“你说什么？徐绝？”，男人终于露出了他的脸，没准备的人定会被吓一跳，只见男人的右脸有一块巨大的刀疤从他的右眉横斜而下直到下巴，将他的右眉一分为二，或许是这道疤过分可怖，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煞气十足，使人不敢轻易接近。

        男人眉头紧皱，眼神死死地盯着狱警“你确定他叫徐绝？”

        狱警与徐天地对视上，被男人眼里的戾气吓得不经后退一步，不由自主地回答道：“他说的他叫徐绝”，说完觉得自己竟然被一个蹲监狱的吓到了，实在丢面子，又粗声粗气地大声问道：“到底去不去？”

        徐天地心里面也很犹豫，因为他自从徐绝满月就再也没见过自己这个儿子了，每次老妈来的时候也对徐绝闭口不谈，他自己心里面知道那孩子估计因为他受了不少委屈，心里面怨恨着他，所以才从不来看他，他也理解，哪知道，在他以为徐绝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来见他这个不负责任的老爸时，人自己就上门了，此时内心是又复杂又害怕，有些微的近乡情怯。

        经过内心几番天人交战后，徐天地终于艰难地回道：“见”，停顿了一下，又壮胆似的大声说道：“我自己儿子，干嘛不见”。

        说完他立马从床上翻滚而下，184的身高让他看起来魁梧壮硕，再配上刀疤颇为吓人，原本低矮的视线也变高大了，徐天地铐着手铐跟着狱警身后走出了牢房。

        此时的徐绝正忐忑不安地等在探监室，默然垂手而坐，眼睛紧盯着地面，他知道，等下他可能就会见到从未谋面的所谓生物学上的父亲。突然，探监室的门被打开了，徐天地戴着手铐走了进来。

        父子两隔窗对坐，互相用余光打量着对方，沉默在四周蔓延。

        终于，徐天地见时间所剩不多，主动打破了这奇怪又尴尬的氛围，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徐绝？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男人声音雄浑洪亮，坚实的臂膀看上去颇具安全感，但从这幅光景来看却让人只觉得讽刺。

        或许是男人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实在过于明显，让面前的少年惊讶地抬起了头，其实他内心还在天人交战，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徐绝只好先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艰涩地说道：“我是徐绝…我来是想求你帮个忙”，徐绝因为脱水嗓音像锯木头一样，难听尖锐。

        看着当初臂弯中嬉笑娇嫩的小婴儿一转眼长成了阴沉冷漠的少年，男人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天下最窝囊的父亲估计就是他自己了，儿子遇上困难，找他帮忙还要用一个求字。

        徐天地特意清了清嗓子，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回道：“可以，什么事？”。

        徐绝知道对面的男人答应了，高悬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声音不免不再那么紧绷：“我马上初中了，你可以劝劝奶奶吗？我想继续读书。”

        徐天地闻言感觉双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内心酸涩：竟已经这么难了吗。看着面前这个落魄潦倒的少年，徐天地的心好像被堵上了，他的儿子本该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全被他毁了，全被他这个父亲毁了，他感觉儿子背上有一座大山，就快把他压垮了。

        徐天地的嘴微微张开，又无言闭上，他不知道该怎么给面前的少年支撑，只好呐呐回了句：“让你奶奶来一趟我这，我累了，你走吧”。说完不再敢面对徐绝，踉跄地转身随狱警走了。

        徐绝听到男人的保证放下了心，他呆呆望着男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内心有点惊疑，他原以为这个人们口中的杀人犯真的如他们所说穷凶极恶，无恶不作，但是好像不是这样，不过他也不是很关心，毕竟不出意外，他再也不会来这了，他实在不想和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产生任何交集，想到这，他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了。

        此时的徐天地没有想到的是，多年后二人再见面时，他的儿子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比如今更为狼狈。

        自奶奶去见了徐天地后，徐绝发现有些地方正在悄然改变。

        他永远记得那天奶奶回来认真盯着他上下瞧了瞧，眼神里全是他看不懂的悲伤，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好像还带有愧疚，家里的吃的不再总是馒头，不管他再晚回家，家里面也会有弄好的饭菜，要说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奶奶回来得更晚了，经常深夜才步履蹒跚地回家，有时候虽然两人住在一个房子里，但可能会长达一星期不碰面，徐绝也不敢问，因为有一次他特意等奶奶回来，小心询问缘由时，又遭受了一顿毒打。

        自此他和奶奶好像开始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同居生活，那段时光他感到特别庆幸的是奶奶终于松口允许他继续上学，还将学费和生活费一起给了他，心情之好连超市老板娘都看出来了，径直向徐绝调侃道他眉宇间终于有了几分少年气，像是终于从深渊里爬出来了一样。

        这是一段十分轻松和惬意的时光，他不用再整日与垃圾为伍，身上也不再是窘迫的衣衫和难闻的味道，衣服也终于合身整贴，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可以坦然地活在阳光下。

        暑假他一直在超市打工，有时累了会望望窗外路过的行人，或者在李主任家附近转一转，不过让人失望的是，他一次也没遇见周成蹊，但没关系，他一直都会在这，总会等到她回来的。

        燥热的夏天终于过去，孩子们引来了开学，少年们的初中时光缓缓拉开序幕。

        “欸…欸，别挤，我还没看见我在哪呢？”赵棠棠踮起脚尖在人群中艰难地找着自己的名字，胖胖的小脸蛋一片通红。

        突然，她的领子被人揪起，整个人被拽到了人群外面。

        “欸，谁呀？我还没看见呢”赵棠棠伸直双手，不甘地想将头顶的双手打掉，可惜没成功，还是被挤了出来。

        她转身叉腰，怒目而视看向罪魁祸首，然后惊呆的张开了嘴。

        “你你…你”

        “你什么你，没见过帅哥呀，我说赵棠棠，就你这身躯还挤不进去，多丢人”周不言贱兮兮地张开他那满口白牙，朝赵棠棠调笑道。

        “周不言？”赵棠棠双眼瞪大仔细望着面前这个黑得像煤炭的男生，不敢置信地问道。

        “嗯，是小爷我，怎么，被我帅呆了？”周不言右臂一抬放在了赵棠棠的肩上，眉毛轻挑，故作深情地望向赵棠棠，等待着被夸赞。

        却见眼前的小胖妞白胖胖的小脸一垮，双眼含泪，委屈地喊道：“啊…我的白月光啊，怎么就变成煤炭了，这也太丑了，帅哥的早衰期来的也太早了吧，呜呜呜”，赵棠棠感到天塌了，她那白白净净，俊秀潇洒的小少年就一个暑假竟然英年早逝了，想到这她终于没忍住为小少年硬挤出了两滴泪。

        而被英年早逝的少年脸上瞬间乌云密布，他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小胖妞，咬牙切齿地问道：“赵-棠-棠，你-说-什-么？”他感觉肺都快被气炸了，小胖妞竟然敢说他丑，“男人黑才帅气好吗？”年轻气盛的少年不甘地为自己辩驳道。

        赵棠棠看着眼前被气得张牙舞爪的周不言，心里暗暗得意：“叫你平时欺负我”，她得瑟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宣示着自己的胜利。

        周不言看见赵棠棠脸上不加掩饰的嘲笑与得意，立马知道自己被耍了，伸手要捏小胖妞的脸，但对方早有预料，一个灵活闪身躲在了周成蹊的身后“好好，快管管你哥”，少女嗓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让空气都好像变得更加灵动活泼，一如她人。

        周成蹊看着一见面就吵闹的欢喜冤家，也不禁笑弯了眼：“人少了许多，哥，你去看看我们的分班情况吧”，正在反抗的赵棠棠听出好友是借此将周不言支走，连忙像小仓鼠一样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周成蹊一向是三人间的主心骨，见好好发了话，周不言也自觉放下了正在报复的手，装作受伤一般作西子捧心状：“好好，你可是亲妹妹呀”，少年表情滑稽，又逗笑了面前的两个姑娘。

        “好好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们俩一定要在一个班呀”，赵棠棠见周不言走后激动地抱着周成蹊撒娇道，像小朋友一样紧紧缠住，周成蹊被动地感受着好友的热情，烂漫清雅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两个小姑娘美好得像人间四月天，让路过的同学忍不住偷偷盯着看。

        而另一边，分班榜下。

        徐绝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分班榜看，他一眼就看到了周成蹊的名字，就在一班第一个，最显眼的地方，他心跳如雷，眼神顺着女孩的名字往下找，越往下，心越沉，到了最后一个，他如坠冰窟，还是没有，拳头捏得紧紧的，反复再看，可不管几遍，他的名字还是没有出现在一班，少年喉中艰涩，难以言喻的酸苦充斥胸腔。

        最后徐绝在五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两个班级分别在上下楼，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远到连靠近周成蹊都那么艰难。

        “一班…周成蹊、周不言”站在徐绝旁边的周不言也在抬头仔细寻找着赵棠棠的名字，少年眸色认真，带有少许的紧张，直到看到排在最后的名字，他轻轻松了一口气，只见他转身朝远处的二人挥挥手，露出阳光俊朗的笑容，大声说道：“一班”。

        赵棠棠闻言高兴得原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啊啊啊”，兴奋过后她一把抱住周成蹊，脸上染上淡淡的粉红色：“好好，我们又可以呆在一起了，我们三人组永远不分开”。

        周成蹊笑盈盈地望着脸因为兴奋红得像苹果的好友，刚回来的周不言也含笑望着面前这个上蹿下跳的赵棠棠，气氛融洽自然，此处风景独好，淡黄的阳光倾泻而下，洒在少年们热情洋溢的脸上，俊秀的少年和美丽的女孩们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一起玩闹，一起挥霍，因为他们正值青春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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